堂妹来我家吃饭，盯着一盘虾使劲剥着吃，虾壳堆了一堆，老公见状就说：“还有孩子要吃，你留几个行不行？你这个人吃饭咋一点吃相没有？”堂妹装作没听见，继续剥她的虾，沾着酱油吃的嘬嘬声，一点也没有收口的意思。 我心里咯噔一下。 这丫头平时挺懂事儿的，今天咋跟换了个人似的？ 我给老公使了个眼色，他脖子一梗，没理我，扒拉米饭的勺子敲得碗边当当响。 女儿扒拉着碗里的米饭，小脑袋扭来扭去，眼睛一会儿瞟虾盘，一会儿瞟堂妹。 我悄悄起身去厨房拿水果，路过堂妹身后时，瞥见她袖口磨出的毛边——上周她还跟我炫耀新买的风衣呢，咋这周穿起旧衣服了？ 洗完草莓出来，正听见堂妹吸溜了一下鼻子，声音不大，跟猫爪子挠了下似的。 我把草莓往女儿面前推了推，挨着堂妹坐下，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：“咋了这是？跟姐说说。” 她手一顿，虾壳“啪嗒”掉桌上，眼泪“唰”地就下来了，砸在油乎乎的虾壳堆里，晕开一小片酱油色。 “姐，我……我把工作辞了。”她咬着嘴唇，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，“老板欠了三个月工资，昨天去要钱，他说没钱，就给了箱过期的牛奶，我……” 后面的话被哭声咽了回去，她捏着虾尾的手指关节泛白，指腹上还有道新的划痕，像是搬东西时蹭的。 老公端着碗的手停在半空，嘴巴张了张，没说出话来。 女儿举着草莓凑过来：“姑姑，草莓甜，你吃。” 堂妹一把抱住孩子，脸埋在她头发里，肩膀一抽一抽的，哭得更凶了——那哭声里裹着的，哪是馋嘴啊，分明是憋了太久的委屈。 我去卧室拿了件厚外套给她披上，又从抽屉里摸出两张红票子塞进她兜里：“先拿着，找工作期间别委屈自己，想吃虾了随时来，姐给你做。” 她掏出来要还我，我按住她的手：“拿着吧，当年你哥创业，你不也偷偷塞给我五千块？” 老公不知啥时候站在门口，手里拎着个塑料袋，里面装着刚从楼下超市买的速冻虾：“那个……我刚才说话冲了点，你别往心里去，这些虾你带回去，放冰箱里，想吃了就煮。” 他挠着头往客厅走，背影都透着不自在，跟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似的。 晚上躺床上，老公翻来覆去睡不着，突然冒了句：“你说我当时咋就不能忍忍呢？万一她真出啥事，我这当姐夫的，脸往哪儿搁？” 我拍了拍他的背：“谁还没个急眼的时候？不过话说回来，要不是你那几句，我还发现不了她有事呢，也算歪打正着了？” 他“哼”了一声，伸手把我搂过去：“以后遇事儿，咱先问问咋回事，别上来就呛火，行不？” 昨天堂妹发微信，说找到新工作了，在超市当收银员，离我家不远，还说周末要带孩子去公园放风筝。 我回她：“来的时候别忘了带点草莓，你侄女念叨好几天了。” 她回了个龇牙笑的表情，后面跟着一句：“放心吧姐，这次我肯定给她留最大的！” 你说这人啊，有时候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，听见的也未必是全的——就像那堆虾壳，堆在那儿是难看，可谁知道底下藏着多少说不出口的难呢？ 今天去菜市场，我又买了两斤大虾，想着周末做个油焖大虾，再叫上堂妹，她剥虾的手艺那么好，正好让她给孩子露一手。 虾壳堆得乱糟糟又咋了？一家人吃饭，不就图个热热闹闹、心无芥蒂吗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