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下午，刘婶和儿媳妇吵架了，这可是新鲜事，刘婶的儿子儿媳都结婚十来年了，婆媳关系一直非常好。刘婶帮忙带大了两个孙女，大的十五，小的也五岁了，儿媳妇天天去上班，一家人住在两套房子里但一直在一起吃饭。 刘婶的蓝布围裙边角磨出了毛边，那是给两个孙女煎鸡蛋时蹭的油星子——十年了，从大孙女背着小花书包进幼儿园，到小孙女会奶声奶气喊“奶奶做的番茄炒蛋最好吃”，她和儿媳妇就没红过脸。 两套房子门对门，饭桌上永远摆着四副碗筷，儿媳妇下班回来总会先喊一声“妈，今天累不累”，刘婶就把炖好的排骨汤往她面前推。 昨天下午三点，儿媳妇推门进来时，刘婶正蹲在地上捡摔碎的碗——小孙女非要自己端牛奶，手一滑，白瓷碗在瓷砖上裂成了几瓣。 “您歇着吧，我来收拾。”儿媳妇换了鞋就往厨房走，声音有点哑。 刘婶直起身，看见她眼下的青黑比前天深了些，“又加班到半夜？说了让你别硬扛，小的我能接，大的也不用你操心……” “妈，我知道。”儿媳妇打断她，弯腰去拿扫帚，“就是觉得……”她没说完，刘婶却看见了她手里攥皱的体检报告。 “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，帮不上忙了？”刘婶突然开口，声音发紧。 儿媳妇手一顿，扫帚“当啷”掉在地上，“妈您说什么呢！我是怕您累着！您看您这手，前几天切菜划的口子还没好……” “累不着！”刘婶的声音也高了，“我给你带孩子十年，你现在跟我说怕我累？你是不是嫌我在这儿碍事了，想让我搬回对门住？” 厨房里的抽油烟机还在嗡嗡转，小孙女躲在客厅门后，抱着布娃娃的手紧了紧——她不知道奶奶为什么突然掉眼泪，也不知道妈妈蹲在地上，肩膀一抽一抽的，手里的体检报告上，“甲状腺结节”四个字被指甲掐出了印子。 刘婶看见的是儿媳妇躲闪的眼神，以为是嫌弃自己老了帮倒忙；儿媳妇攥着体检报告，怕说了让老人担心，却忘了刘婶最懂她的逞强——十年前她生大孙女难产，刘婶在手术室外站了六个小时，出来第一句就是“没事，妈在”；三年前她被公司裁员，刘婶把攒了半辈子的存折塞给她，“大不了妈养你”。 你说，这世上最亲的人，是不是都这样？明明心里揣着一团火，说出口的话却像裹了冰碴子。 当晚小孙女的牛奶换成了温好的酸奶，饭桌上摆了五副碗筷——大孙女放学回来，默默给奶奶和妈妈各夹了一筷子青菜。 第二天早上，刘婶的蓝布围裙上多了个新补丁，是儿媳妇连夜用碎花布缝的，针脚歪歪扭扭，却比磨出的毛边更暖。 刘婶煎鸡蛋时，儿媳妇从身后轻轻抱住她，“妈，以后有事，咱娘俩一起扛。” 锅里的油“滋啦”一声，鸡蛋的香味漫开来，和十年前一模一样。 蓝布围裙还挂在门后，油星子旁边的碎花补丁在晨光里晃，像个小小的拥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