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几天在医院照顾妈妈，隔壁床也是一位50多岁的阿姨，做的跟妈妈一样的手术，住院10天了，快出院了。我们这边每天两三波人来看望，电话视频不断，尤其昨天下午刚做完手术后，昨天晚上九点多，表哥一家终于回去了，才安静下来。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妈妈床头水果篮的甜香，我坐在折叠床边缘削苹果，眼角余光总落在隔壁床——那位和妈妈同一天做了子宫切除手术的阿姨，今天是她住院第十天，护士刚来说明天就能办出院了。 妈妈这边从早到晚没断过人，表哥提着保温桶刚走，表妹的视频电话又打了进来，屏幕光照亮妈妈带着笑意却有些疲惫的脸。 阿姨的床头永远只有一个军绿色保温杯，早上护士来换液时她自己举着吊瓶去洗手间，下午坐在床边看窗外，一坐就是两小时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上磨掉漆的“平安”二字。 第一天住院时，我帮妈妈挪枕头，不小心碰掉了阿姨的水杯，她弯腰捡时动作慢，我才发现她左手手腕有道浅疤，像条褪色的红丝带。 昨天下午妈妈刚推回病房，麻药没过劲儿哼唧，阿姨突然开口：“按这里，”她指了指妈妈后腰，“我前天疼得打滚，护士教的，按这个穴位能松快些。”我愣了一下，她已经转回头去看窗外，阳光在她花白的鬓角落了片暖黄。 昨晚九点多，表哥一家终于走了，病房里突然静下来，我才听见阿姨那边传来轻轻的咳嗽声，她正对着手机屏幕笑，屏幕上是个穿校服的小姑娘，举着张满分试卷晃：“奶奶你快回来呀，我给你留了草莓！”原来她不是没人陪，只是她的陪伴在千里之外的视频里，在每天准时发来的照片里，在孙女每天晚上九点半准时响起的“奶奶晚安”里。 我之前总觉得她孤单，甚至偷偷在妈妈的水果篮里拿了个苹果放在她床头柜，现在才明白，热闹有热闹的温度，安静也有安静的力量——她只是把牵挂藏在了不常响起的手机里，把疼藏在了自己按穴位的指节里，把对孙女的想念藏在了每天看窗外的两小时里，那里或许能看见和老家一样的梧桐树。 妈妈总说“人多热闹才好”，所以我们姐妹几个排班守着，生怕她觉得孤单；而阿姨的儿子在外地当兵，孙女上小学，她术前特意交代“别告诉他们，小的要考试，大的在站岗”，于是她自己签的手术同意书，自己准备的住院用品，连保温杯都是二十年前儿子当兵走时送的，磨掉漆也舍不得换。 这两种“不孤单”，一种是围在身边的热气腾腾，一种是隔着距离的稳稳当当，却都在病房的白炽灯下，暖得人心头发烫。 今晚我削苹果时，特意多削了一个，放在阿姨床头柜上，她抬头看我，眼里的笑意比昨天深了些，说了句“谢谢”，声音比平时亮。 原来我们总以为陪伴是要填满所有空隙，却忘了有时候，安静的懂得比热闹的围聚更让人安心。 下次再遇到看起来“孤单”的人，别急着同情，先看看他的保温杯上，有没有磨不掉的“平安”？ 凌晨两点，妈妈睡得沉了，表妹的视频电话终于安静下来。 我起身去洗手间，路过阿姨床边，看见她手机屏幕还亮着，停留在和孙女的聊天界面，最后一条是她发的：“奶奶明天就回家，给你带医院门口那家糖炒栗子。” 月光从窗户缝钻进来，刚好照在她军绿色的保温杯上，“平安”两个字在夜里，像两颗会发光的星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