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退二线后，徒弟给我安排了一个别人看来，是单位最体面、最舒服的工作。 那地儿在

我退二线后，徒弟给我安排了一个别人看来，是单位最体面、最舒服的工作。 那地儿在办公楼三楼最里头，挂着 “档案顾问” 的牌子，其实就是间朝南的办公室，摆着一张老红木桌，比我以前当科室主任的桌子还气派。第一天去，小张 —— 就是我那徒弟，现在的副科长 —— 亲自把我领过去，伸手把窗户上的挂钩挂好，风从外面的香樟树上吹进来，带着点叶子的味儿。他指着桌角的电水壶说，师傅，我让人灌好的矿泉水在柜子里，不够再跟后勤说，他们都跟我打过招呼了。 我坐下摸了摸桌面，光溜得能照见人影，应该是提前擦过的。桌上就放着一个笔记本，一支钢笔，连台电脑都没有。小张说，师傅你不用弄报表也不用写总结，要是有人来查老档案，你帮忙指指路就行，平时就随便坐坐，看看报纸喝喝茶。 头三天确实舒坦，我每天八点半到，烧壶水，泡杯绿茶，坐在窗边看楼下的人忙忙碌碌。以前跟我搭班子的老周路过，扒着门框瞅了瞅，撇撇嘴说，你这是提前享清福啊，比当领导还自在。我没接话，给他倒了杯茶，他喝着茶说，小张这孩子有心了，知道你退下来怕你闲得慌，又给你找了个有面儿的差事。 第五天就有人来了，是新来的办事员小李，抱着一摞文件夹问我，王师傅，2018 年的民生工程验收报告在哪儿？我站起来领着他往隔壁档案柜走，手指着最上面一层说，蓝色盒子装的就是，编号开头是 M08。小李够不着，我搬了个凳子给他，他踩着凳子拿下来，翻了翻说，谢谢王师傅，张科长说您啥都知道。我笑了笑，看着他抱着文件夹跑出去，想起小张刚来时也这样，拿个文件都慌慌张张，我教他认档案编号，他记不住，我就拿支红笔在笔记本上画表格，标清楚类别和位置。 有回小张中午过来，手里拎着个保温桶，打开是我爱吃的红烧肉，肥瘦相间，还冒着热气。他说，师母早上打电话说你爱吃这个，我让食堂大师傅特意做的。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，味道跟家里做的差不多。他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，说最近单位要整理十年前的老档案，没人懂规矩，问我能不能给指点指点。我放下筷子说，明天让他们把档案都搬到我这儿来，我慢慢理。 第二天一早，几个年轻人就搬着纸箱过来了，堆了半间办公室。小张过来拦，说师傅你歇着，我让他们自己弄。我摆摆手说，这些档案以前都是我经手的，哪份放哪儿我门儿清，他们弄容易乱。我蹲在地上，把纸箱里的档案一份份抽出来，按年份排好，再分类别放进档案盒。小张也蹲下来帮我，他手指上沾了点灰尘，我瞅见他指甲缝里还有点墨渍，跟他刚跟我学写字那会儿一样，总爱把笔咬在嘴里。 后来我就不光坐着喝茶了，每天都把老档案翻出来整理，给每份档案贴上新的标签，写上备注。小李他们常来问问题，我就慢慢教他们认编号、做登记。小张有时候会过来坐会儿，跟我说单位的事，我也不插嘴，就听着，偶尔给他提句建议。 有天老周又来，看见我趴在桌上写标签，笑着说，你这哪是享清福，比以前还忙。我抬头看了看满屋子整理好的档案，又看了看窗外的香樟树，阳光透过叶子洒在桌面上，亮堂堂的。小张刚好进来，手里拿着杯刚泡好的绿茶，放在我桌上说，师傅，歇会儿再弄。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，茶味儿很正，跟这日子一样，看着舒坦，品着也有滋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