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六年前,邻村一个昔日风光的老板,因企业经营不善,债台高筑,无力偿还,被迫携家出逃,东躲西藏。他在外只能打工为生,微薄工资远不能偿还债务,只能混口饭吃。妻子已离婚,老板有一对已成年儿女,担心债主找儿女麻烦。他不敢去看儿女,儿女住址也鲜有人知道。 五六年前,我们村东头老李家的二小子,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李老板。 那会儿他开着银灰色小轿车,逢年过节给乡亲们发米面,车斗里堆得冒尖,他站在边上笑,嗓门比喇叭还亮。 后来厂子倒了,机器被拉走那天,他蹲在厂门口抽了半包烟,烟灰落了一地,像撒了把碎雪。 债主堵门的前一夜,他揣着老婆塞的三百块钱和一张银行卡,天没亮就走了——那卡后来他没敢动,听说老婆第二天就去办了离婚,说“债我不认,人我等”。 现在他在南方一个建材市场扛钢管,工服磨得发亮,左胸口口袋里总揣着张照片,是儿子十八岁生日拍的,他站中间,女儿扒着他肩膀,老婆在旁边笑,照片边角被手指捻得发毛。 去年腊月二十七,市场提前关门,他攥着攒了四个月的工钱,坐了十七个小时绿皮火车,到了儿女住的那个小城。 他不敢进站,在火车站广场的花坛边蹲到天黑,手机里存着儿子发的定位,是个老小区,离这儿三站地。 小区门口有棵老槐树,他躲在树后,看着儿子骑着电动车驮着女儿回来,女儿怀里抱着个大保温桶,俩人说着话,哈出的白气一团团飘在路灯下。 他数着楼层,三楼东户的灯亮了,暖黄的光透过玻璃映出来,窗帘上有女儿的影子,好像在跳舞——小时候她就爱这样,吃完饭在客厅转圈,说给爸妈跳个“发财舞”。 这时候女儿突然朝楼下看了一眼,他赶紧缩到树后,后背贴着凉飕飕的树干,心砰砰跳,像当年第一次签百万合同的时候。 他听见女儿跟儿子说:“哥,你看那棵树,像不像爸以前厂里门口那棵?” 儿子没说话,过了会儿,三楼的灯灭了,又过了两分钟,阳台的灯亮了,晾衣绳上多了件深蓝色羽绒服——是他前年跑外卖时穿的那件,袖口磨破了,他走的时候落在出租屋了。 他盯着那件羽绒服,眼睛发酸,这才发现树底下放着个塑料袋,里面是双棉鞋,还有张纸条,字迹歪歪扭扭,是儿子的笔体:爸,鞋是给你买的,43码,跟你以前穿的一样。羽绒服我洗干净了,你穿着暖和。别躲了,我们找了你三年了。 他捏着纸条,手直抖,原来这些年他以为自己藏得好,却不知道儿女早就沿着他故意留下的“线索”找过来了——他每次换工地都在废品站留个记号,是女儿小时候教他的秘密符号,一个圆圈加个三角形,代表“我很好,别担心”。 村里人都说他是逃兵,扔下老婆孩子不管,可谁见过他夜里抱着照片哭,把烟蒂掐灭在空饭盒里?谁知道他每次路过学校,看见穿校服的孩子就忍不住多看两眼,想起女儿高考那天,他本来答应去送考,结果债主堵门,他只能从后窗翻出去,听见女儿在屋里喊“爸,你去哪儿”。 他总觉得自己是个拖累,却忘了儿女从小学的就是他常说的那句话:“一家人,骨头连着筋,啥坎过不去?”当年他教儿子记账,一笔一笔写清楚“良心账”;教女儿招呼客人,说“做生意先做人”,现在,轮到儿女给他上这一课了。 那天晚上,他没走,就在老槐树下坐了一夜,棉鞋穿着正合脚,羽绒服里好像还留着阳光的味道。 天亮的时候,他给儿子发了条短信,就三个字:我来了。 现在他还在建材市场扛钢管,只是不再住工棚,搬到了儿女隔壁单元的一楼,每天早上能听见女儿在阳台唱歌,晚上能闻到儿子做饭的香味——青椒炒肉,是他以前最爱吃的菜。 前几天女儿给他买了个新手机,教他用视频通话,屏幕里儿子正在算账,女儿凑过来说:“爸,我们把你以前的客户联系方式找到了,有几个叔叔说愿意帮你,咱们慢慢把债还上。” 他看着屏幕里的儿女,突然想起当年开厂最风光的时候,他在酒桌上拍着胸脯说“我老李这辈子,最成功的不是赚了多少钱”,当时没说完,现在他知道了——最成功的,是养出了两个知道“家”字怎么写的孩子。 他摸了摸胸口的口袋,照片还在,旁边多了张新照片,是昨天拍的,他坐在中间,儿女挤在两边,阳台上的羽绒服早就收起来了,晾衣绳上挂满了新衣服,在风里飘着,像一面面小旗子。 以前他总觉得,当爹的就得给孩子遮风挡雨,现在才明白,有时候孩子也能给爹撑把伞,哪怕伞不大,却能让你觉得,这人间的雨,好像也没那么冷了。
五六年前,邻村一个昔日风光的老板,因企业经营不善,债台高筑,无力偿还,被迫携家出
小杰水滴
2025-12-21 16:27: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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