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九年我去相亲，见了一面后姑娘明显没看上我，没想到临走时她妈妈却一把拉住我的手说：小伙子，阿姨相中你了，这事儿阿姨做主了！那姑娘叫小娟，穿件红呢子大衣，全程盯着茶杯上的花纹看。我憋了半天才想起个话题：你看过《渴望》吗？她摇头：我只看外国片。其实我连电影院门朝哪开都不知道，纯粹是前晚恶补的电视报。出门时我灰溜溜摸自行车钥匙，小娟妈突然追出来，往我车筐里塞了俩煮鸡蛋：明天来家吃饺子！ 八九年的秋天，我揣着前晚从邻居家借来的电视报去相亲，纸都被手心汗洇皱了角。 小娟穿件红呢子大衣，坐在她家堂屋的木椅上，背挺得笔直，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过桌上的茶杯——那杯子是蓝白碎花的，边缘磕了个小口，她的指甲盖轻轻刮着那道裂痕，一下，又一下。 我盯着她大衣第二颗纽扣，憋了半天才挤出句话：“你看过《渴望》吗？”她终于抬眼，睫毛又密又长，扫过我脸时像小扇子：“我只看外国片。”我心里咯噔一下，电视报上明明说《渴望》是今年最火的，早知道该背点《罗马假日》的剧情——其实我连电影院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，纯粹是临时抱佛脚。 散场时我摸着自行车把，车铃铛锈得按不响，正想灰溜溜蹬车走，小娟妈突然从门里追出来，棉袄袖子上还沾着面粉，一把攥住我手腕：“小伙子，阿姨相中你了，这事儿阿姨做主！”我愣在原地，这叫什么事儿啊？姑娘全程没给好脸色，当妈的倒比谁都热乎？ 没等我反应过来，她转身回屋，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手绢包，往我车筐里一塞，热乎乎的——是俩煮鸡蛋，壳上还留着她的指印。 后来小娟跟我说，那天她盯着茶杯，不是嫌我土气，是她妈头天晚上刚跟她吵过架，说她都二十五了还挑，她故意摆脸色给她妈看——哪想到她妈比她更犟，从我进门时摸自行车把的紧张劲儿里，就看出我不是油嘴滑舌的人。 小娟妈塞鸡蛋时拍着我手背：“明天来家吃饺子，阿姨给你擀皮薄的。”她大概是觉得，能紧张到说不出话的小伙子，总比满嘴跑火车的靠谱；而我揣着那俩鸡蛋骑车回家，夜风里都能闻到蛋壳上的烟火气，感觉这门亲事，好像真有谱了。 第二天我拎着两斤苹果去了，小娟妈果然包了白菜猪肉馅饺子，小娟擀皮时脸红红的，不像头天那么冷了。 现在我们结婚三十年，她还总拿《渴望》的事儿笑我，说当年要不是她妈硬拉，我早骑着破自行车跑没影了。 有时候我想，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样，别太早给别人下定义，也别太急着否定自己——你以为的终点，说不定是另个人眼里的起点。 前阵子收拾旧物，翻出小娟那件红呢子大衣，肩膀磨出了毛边，可我一摸，好像还能感受到当年她坐着时，后背透出的那点僵硬又别扭的劲儿，就像车筐里那俩煮鸡蛋，看着普通，剥开壳，心却是热乎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