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烛刚点上,花生瓜子还没凉透,新娘矫明攥着刚缝好的红棉袄,等来的不是新郎周志坚的拥抱,而是空荡荡的婚房。 前一刻还在给战友敬糖的师长,转眼就没了踪影。 窗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,像极了远处隐约传来的枪声。 周志坚不是故意爽约的人。 12岁从湖北礼山县的山沟里跑出来参加红军,身上几十处伤疤都是实打实的“军功章”。 齐家埠战斗时,他带着突击连炸城门,流弹击穿右肩,血顺着胳膊肘滴在炸药包上,他还笑着跟卫生员说“没事,这点血换个城门,值”。 就是这次负伤,让他在胶东军区野战医院遇见了矫明。 这个山东莱阳来的护士,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军装,扎着麻花辫,换药时手稳得很。 周志坚怕疼,每次清创都咬着牙哼哼,矫明就一边用镊子夹出碎弹片,一边轻声讲她家乡的事:“俺们村的梨花开的时候,漫山遍野都是白的,等打完仗,我带你去看。” 院长看在眼里,跟政委一合计:“都是苦出身,又都是革命同志,凑一对吧。” 婚礼办得简单,食堂的方桌拼在一起,战友们把省下的口粮凑成“喜糖”,军区政委还送了面“革命伴侣”的锦旗。 矫明连夜缝了件红棉袄,针脚里绣着小小的五角星,想着天冷了,他总穿那件旧军装,该添件厚的。 可红烛刚烧到一半,通信员就撞开了门:“师长!敌人‘还乡团’在王家屯集结,看样子想偷摸反扑!” 周志坚抓起挂在墙上的驳壳枪,手指在枪套上磨了磨,这枪还是长征时缴获的,枪柄被他摸得发亮。 他回头看了眼矫明,嘴唇动了动,最终只说了句“等我回来”,就带着警卫员冲进了夜色。 矫明追到门口,只看见他军大衣的后摆扫过雪堆,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。 红棉袄被她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,桌上那碗没动过的饺子,是炊事班特意包的白菜馅。 矫明坐在床沿,摸着棉袄上的五角星,忽然就笑了。 她想起周志坚讲过,当年长征过草地,他背着伤员走,饿得啃树皮,还跟伤员开玩笑“等出去了,我请你吃八大碗”。 这样的人,怎么会舍得让她受委屈?他只是肩上的担子太重,重到连新婚夜都不能属于自己。 我觉得,这种懂得,比任何情话都来得实在。 后来周志坚带着队伍回来了,不仅端了“还乡团”的老巢,还缴获了一挺机枪。 他把机枪零件擦得锃亮送给矫明当“新婚礼物”,矫明嗔怪他“没个正经”,却把零件收进了木匣子,跟那面“革命伴侣”锦旗放在一起。 再后来,周志坚成了中将,矫明跟着他从胶东到沈阳,住过窑洞也住过家属院,那木匣子里的机枪零件和锦旗,始终摆在最显眼的位置。 有人问矫明,跟着这样的男人,一辈子聚少离多,后悔吗?她指着木匣子里的红棉袄,棉花早就板结了,边角也磨破了,可针脚里的五角星还能看清。 “他守着部队,我守着他回来的路,这就是我们的一辈子。” 就像当年新婚夜,她把红棉袄盖在被子上,心里想的不是委屈,是“他可得平安回来,不然谁穿我缝的棉袄”。 那挺机枪后来进了军事博物馆,锦旗被国家收藏,只有那件红棉袄,老两口一直留在身边。 直到2005年周志坚走的时候,矫明把棉袄盖在他身上,轻声说:“你看,我没骗你吧,这棉袄够暖和。” 红烛、枪声、磨破的五角星,这些碎片拼起来的,就是那个年代最朴素的爱情,你为信仰冲锋,我为你守住后方,一辈子,不回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