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说我公公婆婆这事儿。上周三接到婆婆电话时，我正在给孩子换尿布。她声音里裹着哭腔，说公公摔了一跤，现在在医院躺着不能动。我手忙脚乱把孩子塞给刚下班的老公，抓起钱包就往医院赶，电梯里才想起忘了问清楚是哪个医院。 就说我公公婆婆这事儿。 上周三下午三点多，我正蹲在客厅地垫上给孩子换尿布，阳光从阳台斜过来，在尿布上投出一小块菱形的光斑，奶渍在那光斑里泛着浅黄。手机突然在沙发缝里震动，屏幕上跳着“妈”的名字。 接起来的瞬间，哭声先于声音涌过来。不是嚎啕大哭，是像被砂纸磨过的沙哑，一句一顿往我耳朵里钻：“你爸……你爸摔了……在医院……动不了……” 我手一抖，湿巾掉在孩子光溜溜的屁股上。他“哇”地哭起来，小腿蹬得像只刚出壳的小鸡。我慌忙把他往刚进门的老公怀里塞——他刚脱下沾着机油的外套，手还没来得及洗，就被我推到婴儿床边，眼睛瞪得像铜铃，估计以为孩子出了什么事。 “医院！爸在哪个医院？”我抓起玄关柜上的钱包，钥匙串叮叮当当地撞着柜门。 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婆婆的声音更慌了，“他摔在菜市场门口，是好心人送过来的，我跟着救护车来的，脑子一片空白……” 电梯下行时，我才发现自己连鞋都没换，还穿着带卡通图案的拖鞋。金属壁映出我乱糟糟的头发，和钱包里露出的孩子百天照——照片上公公抱着孩子笑得见牙不见眼，那天他还说“这小胖子，以后肯定比我能跑”。 到医院挂号处才想起来问科室，护士查了半天说“骨科急诊，刚送进去一个姓王的大爷，家属叫李桂兰”。我拔腿往骨科跑，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扎得鼻子疼，路过病房时瞥见一个熟悉的蓝布衫——是婆婆常穿的那件，袖口磨出了毛边。 她坐在病房门口的塑料椅上，背对着我，肩膀一抽一抽的。我走过去拍她肩膀，她猛地回头，眼睛肿得像桃子，看见我就抓住我手：“你可来了……医生说骨折，要躺一个月……” 病房里，公公躺在靠窗的床上，右腿打着石膏吊在架子上，脸色苍白。见我进来，他想咧嘴笑，嘴角却抖了抖：“让你……让你操心了……” 我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，里面是半捆没散开的青菜，沾着泥和血渍——应该是摔倒时从菜篮子里掉出来的，他居然还攥着。 “早上七点多去买菜，说你儿子爱吃菠菜，非要去早市抢新鲜的，”婆婆抹着眼泪，“下台阶时踩空了，整个人往前扑，膝盖先着地的……” 老公抱着孩子赶来时，孩子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。公公的目光一直黏在孩子脸上，手指动了动，像是想摸又怕碰坏了。我把孩子的小手塞进他手心里，那只布满老茧的手，突然就轻轻蜷了蜷，把孩子的手指裹住了。 你说人老了是不是都这样？明明最怕麻烦别人，却在最无助的时候，第一个想起的还是家人。 婆婆后来跟我说，她给我打电话前，在医院走廊里转了三圈，手机通讯录翻了个遍，最后还是按下了我的号码。“你爸总说‘别给孩子们添乱’，可我当时就想，我得找个人，找个能让我觉得‘天没塌’的人。” 这一周，我们轮流在医院陪护。每天早上给公公擦身时，他都会说“不用这么仔细”；每次喂饭，婆婆都会把鱼肉里的刺挑得干干净净，就像他们年轻时，她挑鱼刺给他，他剥虾壳给她那样。 昨天给孩子换尿布，他突然指着窗外喊“爷爷”。我抱着他往医院走，阳光还是斜斜的，落在我们身上。路过菜市场，看见有人在卖新鲜菠菜，绿油油的，像极了公公那天没来得及带回家的那一捆。 原来家人的脆弱，从来都藏在“没事”的口头禅里；而家人的坚强，也从来都藏在那句没说出口的“有我呢”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