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9年,国民党军官易梓卿去台湾之前,拿到了三个名额。但他想带走四个人,他的副官,妻子和两个儿子。经过一番考虑,他打算把小儿子暂时托付给他父母。 说起这个故事,得从那个乱世说起。庹长发1924年生在重庆彭水县黄家镇新家村,家里穷得叮当响,父亲帮人背货勉强糊口,母亲身子骨弱,三个儿子全靠他这个老大帮衬。从小他就下地干活,踩凳子煮饭,年纪稍长点就扛锄头锄地。 村口那棵柿子树是家当里最值钱的玩意儿,秋天摘了果子大多拿去换米盐,他偶尔咬一口,酸甜味到现在还记得。1938年,14岁的他上山割草喂牛,冷不丁被国民党兵丁抓了壮丁。那时候抓人狠,规定“三丁抽一,五丁抽二”,家里没钱没关系,只能认倒霉。 他被押走时,母亲在远处挥手,队伍里有人想跑直接被枪托砸倒,血溅一地。从重庆辗转到湖南,一路啃窝头,到了部队因为年纪小被分去杂役。 1942年18岁,正式编入第18军11师31团1营,当勤务兵。战场上扛80斤炮弹往前线跑,常德芷江战役挖壕埋尸,子弹擦着头皮飞,尸体堆成山,他从怕死到麻木,全靠那股子倔劲。 黄埔14期毕业的易梓卿比他大5岁,湖南邵阳人,当了骑兵团长。易梓卿出身书香门第,早年考黄埔,北伐抗战内战一路爬上来。见庹长发老实,就留他身边干活。庹长发端洗脸水,易梓卿接盆点头;闲时教他认字,两人分块饼干。 易梓卿的妻子陈淑珍是邵阳地主家小姐,嫁过来后随军,1947年生大儿子易浩光,次年生小儿子。陈淑珍会些针线,不会粗活,军营里她叠衣服,孩子哭闹时抱起哄。易梓卿忙地图标记,她递茶杯。两人跟了11年,从重庆到湖南,战场上易梓卿护着他,庹长发觉得这是恩人。 1949年国民党败退,易梓卿拿到三个去台湾地区的名额,按规定军官带家属有限。他想带副官,那家伙跟他八年战场出生入死;带妻子陈淑珍,家不能散;还想带两个儿子,大儿子两岁,小儿子一岁,刚会爬。名额不够,他合计半天,决定带副官、妻子和大儿子,小儿子暂留湖南邵阳老家给父母带。 陈淑珍出身娇养,孩子是命根子,一听要扔下小的,死活不同意。她抱着孩子摇头,易梓卿劝了半天,她就是不松口。最后陈淑珍带着两个儿子留在大陆,易梓卿只带副官和两个兵走了。走前他把妻儿托给庹长发,说家里就靠你了。庹长发跪地许诺,你去一年我守一年,去一辈子我守一辈子。易梓卿拍他肩,第二天卡车扬尘而去,村口灰土漫天。 易梓卿走后,庹长发就把命搭上易家。陈淑珍不会做饭,他蹲灶台学;田里活他一人扛,易父年纪大帮不上忙。三年困难期,他腿肿得走不动,还把野菜红薯先紧着母子吃,自己啃树皮。庹长发分到的粮,夜里用布包好搁陈家门口,转身就走。 易浩光长大忆起,那些年庹长发添柴时火光映脸,从不吭声。易父后来病逝,庹长发钉棺上山,汗滴木板。村民劝他回重庆,他摇头,继续下地。动荡时陈淑珍因丈夫在台湾地区和地主成分挨批,庹长发不肯划清界限,也被吊打。他咬牙扛过去,没说过易家不是。 庹长发把易梓卿当大哥,易家两兄弟叫他满满,邵阳方言里叔叔的意思。小时候他给孩子填稻草垫解放鞋,绑绳子防掉;长大后两兄弟轮流照顾他。1979年,易梓卿托香港战友寄信,说对不起妻儿,已在台湾地区娶妻生子,还寄钱物。 陈淑珍看完信,手抖抖折好放箱子,没掉泪。她等一辈子,换来这结果,但不怨,告诉儿子人得学会吃苦。易梓卿后来常写信,叮嘱儿子孝顺妈,帮庹长发找家人。易浩光寄信重庆,没回音。1988年易梓卿在台湾地区病逝,庹长发躲屋角抹泪,被兄弟撞见,尴尬转头。他总念易梓卿好,没他早死战场。 2009年陈淑珍走前,拉儿子手嘱咐,好好待满满,像亲爹。庹长发守床边,握她手到天亮。葬礼他扛棺上山,风吹白发。之后他更沉默,院里对着山发呆。2015年,邵阳志愿者上门,问想不想回重庆。他眼湿了,说想家,两个弟弟长啥样都不记得,几十年没见,怕死前连名忘。 志愿者上网寻亲,重庆彭水黄家镇新家村传来消息,侄子庹成远赶来。医院查他身体差,下了病危书,可侄子陪着,他慢慢好转。归乡前他睡不着,盼一辈子。10月31日,91岁的他坐长途车回家,村里上百人敲锣迎,摸着门前老柿子树,树高了,果子熟了。侄儿备好房,他躺下,窗外风吹枝叶。 三个月后,2016年1月27日,庹长发在老家闭眼。他守易家66年,无妻无子,用一生还那份恩。重庆土埋了他,湖南邵阳的日子,他从没忘。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