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照我们北方的传统风俗，大年三十、正月初一，连续两天，家家会大摆宴席，顿顿煎炒烹炸，大鱼大肉，并连续吃两天饺子。然而，儿子今年回来，提出三十晚上吃火锅，初一自由选择吃食，他要吃 7 块钱一碗的凉皮 (春节肯定涨价，因为得排队买)。 腊月二十九下午，我正往冰箱塞冻饺子，塑料袋上的冰碴子蹭了满手。 按照我们北方的老规矩，大年三十、正月初一，两天得顿顿硬菜——红烧肉、炸丸子、酱肘子，饺子更是不能断，三十晚上包钱饺子，初一早上吃元宝饺子，一年都吉利。 儿子推门进来时，羽绒服上还沾着火车站的雪粒子，他把行李箱往墙角一靠，第一句话就把我听愣了：“妈，今年三十晚上咱吃火锅呗？” 我手里的饺子盘“哐当”磕在冰箱门上，肉馅撒了几个。 “那哪行？”我一边捡肉馅一边说，“大过年的，哪有吃火锅的？再说初一还得吃饺子，老话说的‘揣元宝’，你忘了？” 他挠挠头，从兜里掏出手机，翻出张照片给我看——屏幕上是个便利店，货架空了一半，他举着碗凉皮，背景是凌晨三点的路灯。 “妈你看，去年我加班到年三十早上，就这家便利店开着，热乎的就剩凉皮了。”他声音低了点，“吃着吃着，我就想起小时候你带我去巷口那家老店，你总说‘慢点吃，辣椒油溅眼睛’。” 我没接话，心里有点堵。 他又说：“初一我想吃凉皮，就那家老店，去年我路过看见开着，排队的人手里都提着礼盒，老板在门口喊‘加麻加辣多放豆芽’——你说，大过年的，谁跟我一样馋这口？” 我忽然想起他刚上大学那年，寒假回来胖了五斤，说食堂的菜没油水，天天想念家里的饺子。 现在怎么就变了？ 是我老了，还是孩子们的年，早就跟我们不一样了？ 三十那天上午，我没包饺子，揣着钱包去了超市。 火锅底料要番茄的，他小时候不爱吃辣；肥牛卷得选肥瘦相间的，他说这样嚼着香；茼蒿得新鲜，他总嫌我买的老。 下午儿子过来帮忙洗菜，问我：“妈，你不生气啦？” 我把菠菜叶子扔进盆里，水溅了他一脸：“生啥气？你爱吃啥，妈就做啥——只要你回家，吃土都是过年。” 他嘿嘿笑，从背后抱了我一下，下巴抵在我肩膀上，跟小时候耍赖要糖吃一个样。 三十晚上，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，儿子给我夹了片毛肚，说：“七上八下，妈你尝尝，比饺子有嚼头。” 我嚼着毛肚，看着他把虾滑往锅里下，忽然觉得，这热气腾腾的，跟饺子的暖乎劲儿，也差不离。 初一早上七点，天刚蒙蒙亮，儿子就拽我出门。 巷口那家老店果然开着，队伍排了二十多米，打头的大爷提着酒，中间的小媳妇抱着孩子，还有几个年轻人跟儿子一样，穿着新衣服，跺着脚等。 “我就说开着吧。”儿子得意地晃头。 排到我们时，老板认出儿子：“小伙子，去年是不是你，大半夜来买凉皮？” 儿子点头：“叔，今年带我妈来尝尝。” 老板多舀了半勺麻酱：“给阿姨多放花生碎，香！” 回家的路上，儿子举着碗蹲在路边吃，辣椒油溅到鼻尖，他吸溜着说：“妈你看，这凉皮七块钱，比大鱼大肉值多了——你要不要尝一口？” 我蹲下去，咬了一小口，麻得嘴唇发麻，心里却暖烘烘的。 原来过年不是非得吃饺子，也不是非得摆一桌子菜。 是孩子长大了，有了自己的过年念想；是我也该明白，团圆不是按老规矩走流程，是他愿意跟我挤在火锅边，愿意带我排半小时队买凉皮。 就像老板说的，现在的年，孩子们有孩子们的过法——咱当妈的，跟着乐呵，就挺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