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婆婆六十多了,还想找老伴,我真替她害臊。公公走了快十年,这十年她一直在我们家带孩子,现在儿子上学了,她平时也就接接孩子、做个晚饭,其他时间确实闲得慌。那天我去阳台收衣服,听见婆婆在客厅打电话,声音压得低低的,却带着点我从没听过的雀跃。“……那公园的牡丹开得正好,明天一起去看看?” 我手里的衣服掉在地上,晾衣杆“哐当”一声倒了。婆婆赶紧挂了电话,转过身时,脸通红,像个被抓包的小姑娘。 婆婆六十多了,在我们家待了快十年。 十年前公公走的时候,儿子刚满月,她揣着几件旧衣裳从老家来,说“我帮你们带孩子”,一住就到现在。 现在儿子上小学,她每天早上送完孩子,回来擦桌子、拖地板,中午给自己煮碗面条,下午四点半准时去校门口等着,晚上做三菜一汤,等我们下班——日子像个上了发条的钟,滴答滴答,围着这个家转。 我总觉得她就该是这样的:头发花白了就随便挽个髻,衣服是洗得发白的旧T恤,手里不是拿着抹布就是菜篮子,偶尔坐在沙发上打盹,电视开着,声音调得很低。 那天我去阳台收衣服,刚走到客厅门口,听见沙发那边传来婆婆的声音。 不是平时喊“小宝吃饭了”的清亮,也不是跟邻居聊天的热络,是压着嗓子,像怕惊动什么似的,尾音却偷偷往上翘,带着点我从没听过的、软乎乎的雀跃:“……解放公园的牡丹开得正好呢,粉的白的都有,明天上午九点,我在南门等你?” 我手里的湿衣服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水珠溅到脚背,凉飕飕的。晾衣杆没抓稳,“哐当”一声砸在瓷砖上,在安静的客厅里像放了个炮仗。 沙发那边的声音戛然而止。 我转过身时,婆婆已经站起来了,背对着我,肩膀有点抖。她慢慢转过来,脸通红,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,眼睛里却亮得很,像落了星星,又像做错事的小姑娘,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,捏着衣角搓来搓去:“我……我是跟老张婶打电话,她说明天公园有花展……” 我没说话,弯腰去捡地上的衣服。晾衣杆还躺在那儿,杆头的塑料套磨掉了一块,露出里面的金属,是前年儿子调皮摔的,婆婆当时念叨了好几句“小心扎手”,后来却一直没换。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,她今年六十六,不是六十八,也不是七十——她还没老到只能守着回忆过活。 十年前她来的时候,箱子底下压着件蓝底白花的连衣裙,是公公追她时送的,她说“带过来给小宝当尿布衬里”,后来却一直压在衣柜最底层,再没拿出来过。 我以前总觉得,公公走了,她就该安安静静守着这个家,守着孙子,像老家祠堂里的牌位,端端正正,不能有“别的心思”——都这把年纪了,还谈什么“一起看花”?多让人笑话。 可刚才她声音里的雀跃,像被风吹起的窗帘,突然让我看见窗帘后面的东西:是无数个我们睡熟后的夜晚,她坐在沙发上对着公公的照片发呆;是孩子上学后空荡荡的客厅,她对着空气说“今天天气真好”,却没人应;是她偷偷抹眼泪时,用的还是公公在世时给她买的那包手帕纸,纸都发黄了,她还舍不得扔。 我把衣服塞进洗衣篮,没去捡晾衣杆,轻轻退到阳台门口。 “妈,”我听见自己说,“明天上午我送小宝去兴趣班,顺道送你去公园南门吧,那边停车不好找。” 婆婆愣住了,眼睛里的星星突然掉下来,变成了水珠,顺着脸颊往下滚。她赶紧用手背抹了一把,笑出声来,声音有点哑:“不用不用,我自己坐公交就行,方便。” 我没再说话,转身进了厨房。她那个旧搪瓷杯还放在灶台上,里面的菊花茶凉透了,杯沿的小缺口对着我,像在笑。 第二天早上我去阳台晾衣服,看见婆婆站在镜子前梳头发。她把鬓角的白发用个小发卡别住,是珍珠色的,边缘有点磨损,是她年轻时最喜欢的那个,公公说“像戴了串小珍珠”。 阳光从窗户斜进来,落在她肩膀上,暖烘烘的。她对着镜子笑了笑,嘴角的皱纹里都盛着光。 原来她从来不是“我婆婆”这个标签,她先是赵兰,是那个爱穿碎花裙、爱逛公园、会为了一朵花开而雀跃的赵兰,然后才是谁的妻子、谁的母亲、谁的奶奶。 晾衣杆还靠在阳台墙角,我走过去,把它扶起来,轻轻靠在栏杆上。 以后,这个家的发条,该松一松了。
我婆婆六十多了,还想找老伴,我真替她害臊。公公走了快十年,这十年她一直在我们家带
昱信简单
2025-12-13 12:51:0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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