差不多十五年前，我老公开车帮一个熟人娶媳妇，接送新娘化妆啥的，一晚上跑了好几趟。事后连个油都没给加，大概过了一两个月，在单位碰到那个熟人，他跟我老公说，他给准备了两瓶酒在家里，让我老公跟他去他家拿。 那时候我们刚结婚，家里那辆二手捷达是他攒了大半年工资买的，方向盘磨得发亮，每次启动都得先热三十秒发动机。那一晚绕着市区跑了近百公里，油表指针像被人往下扯了似的，第二天我擦车时，还看见后备厢垫上沾着新娘婚纱的亮片。 我老公这人就是脸皮薄，在单位听熟人拍着胸脯说“好酒给你留着呢”，回来跟我念叨时，手还下意识摩挲着方向盘套——那是我用旧T恤改的，边角都起球了。“要不别去了？”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，米粒粘在嘴角，“人家说不定就是客气客气。”他却突然直起腰，钥匙串在手里转了个圈：“话都说到这份上了，不去显得我计较似的。” 周末下午，他揣着手机出了门，临走前还对着后视镜理了理衣领。我趴在阳台往下看，捷达车屁股冒着轻烟拐出小区，阳光把车身的划痕照得一清二楚。原以为半小时就回，结果太阳斜到西窗沿，才听见楼下传来刹车声。 他进门时，右手拎着个布袋子，袋口露出半截酒瓶，标签纸边角卷着，像被水泡过的旧报纸。我凑过去瞅，酒名陌生得很，瓶身蒙着层灰，标签上的生产日期模糊成一团，倒像是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存货。 “他磨磨蹭蹭下来的，”老公把袋子往桌上一扔，瘫在沙发里，喉结动了动，“见面就拍我胳膊，说‘哎呀兄弟，前几天我表哥来，把那两瓶茅台拿走送礼了’——你说他早干嘛去了？” 我蹲下来看那酒，瓶盖边缘有点锈迹，标签上的“浓香型白酒”几个字都褪色了。想起他出发前还跟我开玩笑：“说不定是瓶好酒，咱晚上炒俩菜喝两杯。”现在倒好，连酒精度数都看不清，瓶底沉着点絮状物。 “那你咋说的？”我递给他一杯水，杯壁上凝着水珠。他接过去猛灌一口，嘴角扯出个笑：“还能咋说？‘没事儿哥，都是朋友’呗。他塞给我就往回走，说‘家里孩子哭，我先上去了’，那背影快得像怕我追上去似的。” 后来跟单位大姐聊起这事儿，她正织毛衣的手顿了顿，毛线针在指间转了个圈：“这种人啊，精着呢——用着你时嘴比蜜甜，用完了就拿不值钱的东西打发。你老公就是太实诚，换我当场就说‘那算了，酒我不要了’。” 其实那两瓶酒后来被老公拿回乡下，他二叔拆开喝了，还打电话来说：“味儿挺正，就是劲儿大，喝半杯脸就红了。”或许真是放了些年的陈酒？可当时心里那股别扭劲儿，比喝了黄连还难受——不是心疼油钱，是觉得那份忙帮得像个笑话。 现在那辆捷达早卖了，老公换了辆SUV，副驾储物格里总放着个小本子，记着谁帮过他，谁求过他。前阵子邻居借车搬家，他笑着说“油箱刚加满，你悠着点开”，回来时邻居拎着桶油放门口：“嫂子，刚看油表下去一格，这桶您收着。” 前几天整理旧物，翻出张照片，是那年帮完忙拍的，老公站在捷达旁，领带歪着，脸上还有点新娘撒的彩粉。他凑过来看，突然笑出声：“那时候真傻，以为‘熟人’俩字就靠谱。”我也笑，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鬓角，那里已经有了几根白头发。 你说这世上，怎么总有人把别人的好意当理所当然？可也正是这些事儿，让我们慢慢学会——不是所有“熟人”都配得上你的真心，就像那两瓶蒙尘的酒，看着像回事，打开了才知道，里面装的全是敷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