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老公从不占他便宜，也从不欠别人的人情。 就说去年他单位派去外地培训，同屋的老王顺手帮他领了三天的早餐券。回来那天他揣着两斤老家的野山核桃，在老王宿舍楼下等到晚上九点。核桃壳上还沾着山里的露水，他非要看着老王收下才肯走，末了还念叨：“你帮我领了三顿早饭，这核桃按市价算刚好抵得上。”老王后来跟我吐槽，说他接核桃时手都僵了，那哪是核桃啊，分明是秤好的人情账。 更有意思的是楼下的张婶。有次我家下水道堵了，张婶老伴过来帮忙通渠，忙活了俩小时连口水都没喝。我老公当晚就扛着袋东北大米往张婶家送，张婶推搡着不肯收，他把米袋往地上一放，掏出手机翻转账记录：“叔上次帮我们通下水道，按市场价该收200块，这袋米180，算我们欠您20块人情。”张婶站在门口哭笑不得，最后还是我悄悄塞了包茶叶过去，这事才算圆过去。 他这种性子，像极了老辈人用的杆秤，星点刻得贼准，多一两少一钱都要算清楚。有回小区团购水果，摊主多找了他五块钱，他举着钱在电梯口等了半小时，直到把摊主堵住。那摊主是个年轻姑娘，接过钱时直乐：“大哥您这较真劲儿，跟我爷爷似的。”他却板着脸：“不是自己的钱，揣兜里硌得慌。” 可日子久了，我心里也藏着点说不清的滋味。去年我生日，闺蜜送了条真丝围巾，他转身就买了套护肤品让我送回去。闺蜜拆开礼盒时眼神有点发愣，嘴上说着“太破费”，手指却在包装盒上反复摩挲。还有回他发小从国外回来，带了瓶威士忌送他，他当晚就订了家私房菜回请，结账时非要AA制，发小端着酒杯半天没说话，最后苦笑着摇摇头：“你啊，还是跟上学时一个样。” 那天晚上我收拾衣柜，翻出他压在箱底的旧相册。大学毕业照里，他站在人群边上，手里攥着半块同学分给他的月饼，嘴角还沾着饼渣，笑得特别憨。我忽然想起他跟我说过，小时候家里穷，他去邻居家玩，人家给块糖都要揣回家分给弟妹。或许从那时候起，“不欠人情”就成了他刻在骨头里的信条，像层硬壳，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。 他总说“人情是债，欠了就得还”，可有些情意哪是能用秤称的？就像张婶送的腌咸菜，闺蜜织的围巾，发小跨越重洋带来的威士忌，这些带着温度的心意，本可以在一来一往中酿成更浓的情分，却被他用“不占便宜”的尺子量得清清楚楚。那天我看着他在阳台给老王寄山核桃，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，突然觉得他这杆秤，称得清斤两，却称不清人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