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井镇鬼子据点的酒肉香能飘出半条街，孟庆友裹着件皱巴巴的伪军棉袄，腰上别着把锈迹斑斑的二手手枪，脚步晃得跟踩棉花似的，站岗的二鬼子扫了眼他这身行头，叼着烟卷挥挥手就放行了，压根没敢多盘问。 炊事房方向传来锅碗碰撞的响动，孟庆友没直接走过去，脚下拖着步，眼神却牢牢盯着据点东边的厢房。那儿垛着一排木箱子，箱子边是两支掀开的枪架。 鬼子坐在小板凳上剔牙，半瓶清酒歪在脚边，警觉心明显不在。他心里划了个记号，情报上说得没错，这批弹药今晚要换防运走。 两天前，八路军冀中军分区侦察连拿下了西南方向的交通哨卡，现在只剩这一个据点没清理。区队长林建明亲口说：“只要这条情报送进去，这个据点半夜就能端掉。” 情报从八路军前线到冀中党支部，再由交通员手手相传，落在孟庆友手里。他知道，这张纸不只是情报，更是命。 孟庆友以前是孟家庄的农民，家里三亩田，种玉米高粱。日子虽苦，还能过得下去。 可1937年底，日军扫荡时，他父亲挡着自家粮仓被刺刀扎穿了胸，老婆抱着三岁的儿子躲进菜窖，三天没吃东西，全饿死了。 他从山里回来时，坟已经埋好。从那天起，他就一头扎进抗日队伍，哪怕是拿命换，也不想让鬼子再活得安生。 孟庆友那会儿他刚当上交通员，天天换衣装、换口音，在鬼子眼皮子底下走来走去。 石井镇据点修得牢，铁丝网三层，枪楼两个，日军一个小队驻防，伙同二十多个伪军，平时连只鸟都飞不进去。 为了这次任务，孟庆友用三斤杂粮换了个伪军帽徽，又把从逃兵手里买来的棉袄重新做旧，补丁都按原样缝得歪歪扭扭。他甚至拿酒糟抹身上，还故意把衣服弄湿，让人以为是吐的。每一件细节都磨了好几遍。 炊事房里，老李正在削萝卜。他是据点内部线人，原是镇上饭馆伙计，后来妻儿被日军杀了，他咬牙留下来当了卧底。 孟庆友假装打饭，接过装着馒头的布包时，两人的手指碰了一下，那是确认接头的动作。 孟庆友点头，低头走出据点，经过门岗时，那个横肉脸的鬼子军曹叫住了他：“你的，去哪的？”孟庆友差点心脏跳出来，回头赔笑：“太君，小号吃完饭，回去值岗。” 军曹眼睛盯着他衣领下的棉花边，好像要揪出来看。孟庆友心一狠，手伸向腰间的空枪柄。关键时刻，院里一个伪军大声吆喝：“锅里又烧糊了，谁他妈没看着！”军曹哼了声，摆手放人。 走出门那一刻，孟庆友的背全湿透了。他知道，只要今晚那张纸条送对了人，东边的八路军分队就能从缺口摸进来。 弹药炸了、战马跑了、岗楼塌了，这个据点就会变废墟。 他没回头看据点，晚风一吹，身上的酒糟味都散了。他想起那年坟前跪着发的誓，不杀几个鬼子，不配姓孟。他不知道自己这次能不能回来，但他知道，这条命不能白送。 只要鬼子疼，他就不白走这一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