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5年，老山前线，枪声停了，战斗结束了。连长张荣先与自己的战友没有欢呼庆祝，他放下冲锋枪，紧紧抱住战友痛哭，这个带着全连弟兄冲锋陷阵的汉子，哭得像个孩子。 三天前，张荣先接到了收复4号阵地的命令。那个点位在麻栗坡县的主峰侧翼，敌军据守已久，工事坚固，密布地雷。 张荣先没多说一句话，整连上下三百多斤的弹药和物资，全靠肩挑背扛上阵地。夜里，他让战士在阵地后侧用树枝和伪装网搭了两个猫耳洞，白天不能动，敌人的望远镜像长在山头上。 老山的气候湿热难忍，林子里蚊虫多得睁不开眼。 张荣先自己用蚊帐布剪成头巾，分给班长和机枪手。他知道，只要一个人中暑或被叮得发炎，就可能拖全排的速度。 连里一个小战士脚起了泡，走路一瘸一拐，张荣先脱下自己的鞋，让小战士穿着走，自己光脚踩着碎石上阵地。 那天晚上，负责左翼突击的是十四军的一个排，里头有个叫张先军的山东金乡兵。他年纪小，当兵才一年多，平时训练玩命一般，不服输，什么项目都要拿第一。 张荣先见过这小子，一次实弹演习，他的投弹动作标准得像图纸上画的。 12月2日凌晨，张先军所在的班突击最前方。敌人反应很快，密集的火力压了下来。张先军眼看班长倒地，立马接过指挥，他是第一个冲进敌方暗堡的人，结果敌人点放了爆破器，他被炸得飞出去好几米。 张荣先事后在掩体边上找到张先军的钢盔，弹痕穿透了帽沿，里面还有血。张荣先拿着钢盔一夜没睡。 同一个时段，傅孔良带领的侦察小组正从东南侧渗透。他们要活捉敌军“舌头”，获取接下来反击的情报。 可是没走出两百米，地雷响了。 傅孔良被炸伤，肠子都掉了出来。他咬着牙让队伍撤离，自己一个人留下掩护，用仅剩的一梭子弹拖住敌人，最后倒在一棵老松树下。他生前在连里有个习惯，执行任务前喜欢把枪擦三遍。 他说，枪干净，心才稳。 张荣先后来在指挥所听侦察连副连长说起这事儿，整个人坐着没动声色。 补给断了两天，后勤也在拼命。那个“军工路”，坡度七十度，叫路其实就是崖边踩出的窄道。穿着“六耳”胶鞋的民兵，一个个汗水糊着脸，肩上的背带把皮磨破了都不吭一声。 有一次，一名民兵送弹药回来时背上多了一个人，是个伤兵，身上全是血。张荣先赶紧让卫生员包扎，那民兵才晃晃悠悠坐下，脱下鞋子，脚趾甲全掉了。 这仗打得沉闷又漫长，阵地推进几百米要花几天，几天里吃的是冷罐头，喝的是山水，睡的是弹药箱。 老山阵地最终稳住了，张荣先带着全连打完收官战。撤回指挥部的路上，他走到半路坐在石头上抽泣，烟掉在地上也没捡。 他说，这一路的兄弟，走得太多了，他记不清谁的名字了，只记得脸。 几年后，他回到老山，看见那棵刻着傅孔良名字的松树还在。边上新种了几排松苗，张荣先站了很久，只说了一句：“你们守住了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