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胡同里有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在他爸爸出殡那天，站在门口对来家吊唁的每个人说：我爸

我们胡同里有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在他爸爸出殡那天，站在门口对来家吊唁的每个人说：我爸爸死了。当人们听到这天真幼稚的孩子说出的话时，无不潸然泪下。孩子叫小石头，平时总跟在他爸爸身后，胡同里的人常看见他爸爸弯腰背着他，手里拎着刚买的菜，或者举着风车跑。 我们胡同的晨光里，总飘着点烟火气——多半是小石头爸爸拎着菜篮子回来的动静，竹篮把手磨得发亮，里头装着刚掐的小葱，或者给小石头买的糖糕。 三岁的小石头像个小尾巴，爸爸弯腰背他时，他就揪着爸爸后衣领，小皮鞋在爸爸腰侧踢踢踏踏；爸爸举着风车跑，他就在后面追，咯咯笑的声音能飘出三条巷子。 直到那天，胡同口的槐花开得正白，灵棚搭起来了，唢呐声裹着风往里钻，小石头站在门口，小手攥着门框上掉漆的木棱。 来吊唁的人低头往里走，他突然仰起脸，声音脆生生的，像檐角的铜铃：“我爸爸死了。” 谁能忍心告诉他，“死了”不是像玩具车没电了那样，充充电就能跑；不是像风筝断线了那样，捡回来还能飞？ 他只是在说一个他看见的事实——昨天爸爸没背他，今天爸爸躺在那个木头盒子里，大人们都红着眼圈，他学会了这个词，就像学会说“月亮圆了”一样自然。 爸爸生前总把“石头”挂在嘴边，“石头慢点儿跑”“石头吃口菜”，那些碎在风里的话，让小石头以为爸爸的存在是空气一样的平常；所以当空气突然空了一块，他只能用最直接的话告诉每个人：那个总弯腰对他笑的人，不见了。 吊唁的人摸着他的头，眼泪砸在他手背上，热乎的，他不明白为什么大人要哭，只是眨巴着眼睛，把小手往袖子上蹭了蹭。 后来胡同里再没人举着风车跑了，菜篮子的动静也轻了，只有小石头偶尔蹲在门口，捡起一片槐树叶，说“爸爸以前给我捡过这个”。 或许对孩子来说，悲伤不用解释，陪着他捡起那片树叶，就够了。 风又吹过巷口，去年爸爸举着的那只红风车，还挂在院墙上，布条磨破了边，在风里轻轻晃，像在说：慢点走，爸爸在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