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3年冬天的北京和平里养老院，午餐时间的搪瓷碗碰撞声突然停了。 90岁的王老太太趴在桌上，嘴角还沾着饺子皮。 护工赶紧拍她后背，没用，送医院也没抢救回来。 整理遗物时，樟木箱底翻出的东西让所有人愣住，几件绣着金线的旗装，一套刻着“完颜氏”的银餐具，还有一沓泛黄照片，年轻女子眉眼间有旧时代的贵气。 没人知道“王老太太”真名叫完颜童记。 镶黄旗后裔，乾隆皇帝的直系第五代孙女，当年京城有名的“最美格格”。 她出生那年是1913年，清帝刚退位，但锡拉胡同的完颜府里，规矩一点没少。 早上得请安，下午学昆曲，连走路都得迈着“花盆底”练仪态。 师傅是梅兰芳的弟子，教她唱《牡丹亭》，水袖一甩就得有大家闺秀的样子。 11岁那年，家里给她订了亲，蒙古贵族家的少爷。 可没两年，男方抽大烟抽得形销骨立，婚约黄了。 后来溥仪的堂弟想娶她，又卡在“满汉不通婚”的老规矩上。 她自己倒不急，心里早有个人，1922年婉容大婚，她作为伴娘见了16岁的溥仪，龙袍上的金线晃得她眼睛都不敢眨。 那时候她才9岁，却记住了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少年。 1931年溥仪被赶出紫禁城，躲到天津静园。 她托婉容递话，偷偷见了三次。 溥仪那时心烦，文绣刚跟他离婚，见她时总皱着眉。 1959年溥仪特赦回北京，成了植物园的园丁。 她让外甥女陪着，拎着满族点心去史家胡同的家宴。 席间她鼓足勇气说：“皇上，我等您这么多年……”溥仪夹菜的手顿了顿，说：“童记，现在不兴叫皇上了，咱们都是公民。” 我觉得，她那一刻眼里的光，可能比当年见溥仪时还亮，只是很快就灭了。 后来的日子，她住在王府井的老房子里。 1966年抄家，古董字画被拉走一车，就剩下那几件旗装和银餐具，她用油布包好藏在床底。 街道让她去工厂上班，她摆摆手：“完颜家的人，哪能干粗活。” 靠着街道300块补助过活，冬天生不起暖气，就裹着旧棉被坐在窗边，翻那些老照片。 照片里的她穿着旗装，站在完颜府的海棠树下，辫子上系着红绒花。 2001年，外甥要出国定居，没人照顾她，送进了养老院。 她不爱说话，每天坐在轮椅上看天，护工喂饭她不让，说“自己能动”。 那天午餐是饺子，她非要自己用筷子夹，说“老规矩不能破”。 饺子馅是白菜猪肉的，跟她小时候在完颜府吃的不一样，那会儿得是山珍海味，可她吃得很慢，像是在品什么滋味。 那碗没吃完的饺子，后来被护工倒进了泔水桶。 樟木箱里的旗装，最后捐给了首都博物馆。 有人说她守旧，守着过去的规矩活了一辈子；也有人说她可怜，被时代甩在了后头。 但我总想起她照片里的样子，17岁穿着旗装站在海棠树下，辫子上的红绒花在风里晃。 或许对她来说，那些规矩不是束缚，是她和那个回不去的时代，唯一的联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