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滩上的鱼还在喘气，老张的烟蒂已经堆了一地。 “这鱼我先看见的”，他踢了踢脚下的沙子，声音比海浪还冲。 老何蹲在鱼旁边，手摸着黏糊糊的鳞片，心里那点侥幸早被人群的嘈杂冲没了。 这条两米多长的大鱼躺在沙滩上，像块灰色的礁石，可围观的人眼里，它分明是闪着光的金元宝。 老何出海那天，天还没亮透。 近海的鱼越来越少，一网下去有时连虾米都捞不到。 儿子的学费单放在桌上，老婆咳嗽的声音隔着门板都听得见。 他咬咬牙，把船往远海开了开，那里是渔民们私下说的“灰色地带”，鱼多，但风险也大。 雾散的时候，渔网突然往下一坠，他以为是勾到了礁石，使劲拉了半天才看见鱼尾巴，鳞光在水里一晃，差点闪瞎他的眼。 人群越聚越多，说话声像涨潮似的往上涌。 老李拄着拐杖挤进来，“这鱼我去年就见过，没捞着！”有人喊“公海里的东西，该平分”，还有人掏出手机要拍照，被村长吼了回去。 老何看着鱼鳃一张一合，突然觉得这鱼不是活的，是个炸弹，引线已经被点着了。 他想起村东头的老陈，前年捞了只玳瑁卖了几千块，后来被警察找上门，船都被扣了。 中午的时候，村口停下辆黑色轿车。 穿西装的男人没看鱼，先递了根烟给村长。 “每斤两万，总共三百万。” 他说话的时候，手指在公文包上敲着，像在数钱。 村长的喉结动了动，拍了拍老何的肩膀，“这钱归村里，修码头，给娃建学校。” 老何没应声，他看见那西装男的眼神扫过鱼鳔的位置，心里猛地一沉，他听老辈人说过，有种鱼的鳔比黄金还贵，叫黄唇鱼，是受保护的。 老何带着家人走的那个晚上，村口的灯都没敢开。 他把攒了半辈子的积蓄塞进蛇皮袋，老婆抱着熟睡的儿子，脚步轻得像猫。 船是偷偷划走的，桨声在夜里格外清楚。 我觉得这不是简单的“怕麻烦”，更像是一个本分人被命运推到悬崖边的本能反应，毕竟在海里泡了半辈子，他比谁都懂，有些风浪看着小，卷进去就再难出来。 后来专家来了，指着照片里的鱼鳞说：“这是黄唇鱼，国家二级保护动物，2021年刚升成一级。” 警察也来了，沙滩上只剩下几根鱼骨头，被海浪冲得发白。 村长把那300万退了回去，码头没修成，学校的墙却刷白了，渔民们你五十我一百凑的钱，说“不能让娃们觉得，靠捞保护动物才能过好日子”。 现在连江的海面上，多了不少浮球，那是新搞的海洋牧场。 老何的小木船再也没出现过，但渔民们说起他，还是会提到那条鱼黏糊糊的鳞片。 或许真正该琢磨的，不是谁该得那300万，而是怎么让出海的人不用靠“碰运气”过日子，让海里的鱼能安安稳稳长大。 毕竟对渔民来说，最踏实的“收获”，从来不是偶尔捞到的“奇迹”，而是每天能平安回家，网里有鱼，锅里有饭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