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年前的秋风似乎比现在更清透些。那时我总爱爬上塬畔的柿子树，看层层叠叠的叶子翻成金红色的海。就在那样的一个午后，雨丝刚歇，我听见树下有脚步声——转身望去，竟是个穿红棉衣的姑娘。 “南浦凄凄别，西风袅袅秋”，白居易的诗蓦然浮上心头。她站在湿漉漉的树下，长发沾着细密水珠，那身红衣在灰蒙蒙的塬上格外灼眼，像暮色里突然点起的灯笼。我趴在树上不敢动弹，她却仰起脸笑了：“柿子熟了吗？”声音清凌凌的，惊落几片叶子。 后来才知道，她是邻村来帮收秋的。那些日子，我天天抢着上树摘柿子，她在下面接着。有时递柿子时碰到她的指尖，凉凉的，我却从耳朵红到脖颈。她爱在叶涛翻涌时张开手臂，红衣被风鼓成饱满的帆。有次我忍不住念：“柿叶翻红霜景秋”，她接不上下句，只是笑，笑声惊飞了觅食的麻雀。 离别比秋雨来得还突然。她说要随家人去城里了，临走前塞给我一包核桃。那天塬上的柿子正红得热烈，我望着那团红色渐行渐远，终于明白什么叫“当时相候赤栏桥，今日独寻黄叶路”。 这些年走过很多地方，再没见过那样红的柿子。都说时间能磨灭记忆，可每到秋深，那抹红色总会如期而至。就像此刻，我站在老柿树下，恍惚又见红柿叶浪翻涌处，那个红衣少女正弯腰拾柿，发梢还沾着晶亮的雨珠。 其实知道再也寻不回什么，只是这塬、这树、这年年如约的柿红，都成了安放初心的镜框。当西风再起，万千颗柿子依旧在枝头点亮——那何尝不是岁月慈悲，为所有来不及的告别，点上长明的灯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