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天的夜晚,麦场便成了纳凉的胜地。凉席一领一领地铺开,玩乏了的孩子早已沉入梦乡。大人们抽着旱烟,火星在暗里一明一灭,他们谈着往后的日子,憧憬着谁也说不清、却总愿意相信的三步曲。也有那年轻的后生与姑娘,借着夜色的掩护,对了暗语,便悄悄溜到麦草垛的后头,手拉着手,说些傻话。这古老的场地,因而也平添了几分风流的意蕴,为那懵懂的爱情,悄悄开了一道门缝。 村子西头,曾住着刘家和张家。记得我上小学时,有一回馋枣馋得厉害,便溜到刘家窑背上去张望。刘爷瞧见了我这小猴儿样,二话不说,走到他那棵枣树下,抱着树干使劲地摇。霎时间,噼里啪啦,红红绿绿的枣儿便落了一地。我忙不迭地用帽子去兜,兜了满满一帽兜的甜。我嘴里嚼着枣,仰头看振云爷,觉得他真是顶高顶高大的。张家婆的窑背上,则是一溜的柿子树。秋深时,柿子像小灯笼似的挂满枝头,间或有一两个“软蛋柿”,在风里微微地颤。张家婆几次瞧见我眼馋,便亲手为我折下,那蜜一样的汁液,一直甜到心底里去。如今,这两位老人,都已从这村口,与我们作了最后的道别,走向那再无归程的远行了。 也是在这石碑旁,曾有一个女孩,在她出嫁的前一天,约我见了最后一面。她只说:“我明日要走了。”我苦笑着,不知怎的,就哼起了那苍凉的调子:“妹子你走西口,哥哥我无法挽留……”她听了,眼泪便落了下来,旋即转身走了。那背影,连同这冰凉的碑石,便永远地烙下了我的辛酸。此后,我再未见过她。走的,终究是走了;留下的,也只有这空落落的牵挂。那位昔日的黑发少女,怕也早已是白发老妇了罢?北面的秋风吹来,我的眼角,总忍不住挂下些相思的泪。 每次回去,我总要在石碑前站上好一会儿。在眺望与感受这份宁静的同时,也不禁陷入一种沉重的沉思里去。这沉思是悠远的,带着人生固有的迷茫。 权家庄,我出生的地方。这里仿佛藏着无数谜语,是我穷尽一生,这里有好多人生无法解开的谜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