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前52年，太子刘奭因为心爱的司马良娣病逝而整日悲伤、不近女色，这可把老父亲汉宣帝刘询可急坏了，便对王皇后说：“你去后宫挑五位美女给太子送去，定要他选出一位交好！” 建昭元年的雪下得邪性。 刘奭蜷在东宫暖阁，指尖抚过司马良娣常佩的玉簪，檀香药气混着未散尽的少女体香，熏得满室宫娥垂首屏息。 窗外枯枝忽被积雪压断，“咔嚓”声惊得他摔碎玉簪，青石板凹痕处，簪头衔珠凤首正对椒房殿方向，像道未尽的诅咒。 宣帝的谕令在朔风中结冰。 王皇后领着五名宫娥踏雪而来，锦帘掀起时寒气漫卷，将太子手中碎簪吹落阶前。 宫女们绿袄素裙站成梅桩，唯最末的女子绛红裙裾曳地，宛如雪地里泼出的一道血痕。 刘奭目光掠过那道红，枯指随意点向地砖，“就她罢。” 当夜红烛高烧。王政君解衣时襟前纽绊勾住帐钩，“嘶啦”裂帛声惊得太子抬头。 灯影里女子眉目平淡如砚台余墨，腰间系着的绯色宫绦却灼目，恰似司马良娣夭亡那日，殿前海棠飘落的残瓣。 酒气混着脂粉漫上喉头，刘奭猛然扯落绦带，绛红绸缎盖住铜灯，黑暗霎时吞没锦帐。 承露铜盘接满第七回晨霜时，太医令跪报喜脉。 宣帝抚掌大笑，指孙儿襁褓为“汉室骐骥”，却见儿子背身立在殿角，袖口沾着昨夜泼洒的药渍。 婴儿啼哭穿透梁宇，刘奭指尖掐入廊柱裂纹，旧年司马咳血浸染的木纹，正洇出婴孩掌心胎记的轮廓。 黄龙元年的丧钟撞破长安春晓。 新帝登基大典上，王政君翟衣垂旒立于丹陛，忽觉鬓间九枝金钗重如枷锁。 夜半翻看妆奁，褪色绛绦压着枚青玉碎片，当年太子扯落的半截凤头簪尖，不知何时嵌入奁底，锋缘反光如冷眼。 鸿嘉三年的春猎喧阗。 傅昭仪紫貂氅掠过御辇，怀中小儿金锁耀日。 王政君望见刘骜驱马追兔，少年衣袂被风鼓起时，腰间忽露一截绯带，正是她初夜遗落的旧宫绦。 廿年光阴弹指过，绛色已旧，针脚犹新，恍如当年雪夜被粗暴扯落的瞬间。 未央宫最后的夕照熔金般淌过玉阶。 王莽跪求传国玺时，八旬太皇太后忽展素绢。 那方褪成浅樱色的旧宫绦飘落案前，中央绣着的“吉”字针脚早散。 重瞳老妪枯掌拍向绦带，镶金木匣震落阶陛，摔裂的玉玺边角，竟嵌着司马良娣簪头残存的半粒珍珠。 青史未载处，长信宫梁间尘埃簌簌。 残绦裹着玉玺残骸沉入漆盒的刹那，盒底铜镜映出宣帝年间那场初雪，五位素衣宫娥中唯一绛裙，是乱世权柄的始端，亦是帝国黄昏的谶言。 当妆奁深处凤簪最后一线寒芒泯灭，椒房殿的海棠终于谢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