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1099年，北宋新州的一间荒凉客栈里，发现一具奇怪尸体，一位75岁的老人孤独死去，他衣衫褴褛，身无一物，唯有一卷苏轼诗稿紧贴胸前。 公元1099年的新州，瘴气像化不开的浓痰，糊在客栈的窗纸上，连太阳都透着股病态的黄。店小二踹开后院那间荒弃的客房时，差点被门槛绊倒——草堆上躺着个老头，瘦得只剩把骨头，粗麻布衣服烂得露出肩胛骨，怀里却紧紧搂着个油布包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。 “死透了。”店小二探了探鼻息，撇撇嘴往回走。这年头像这样客死异乡的穷酸汉多了去，谁也没当回事。仵作来验尸，想把那油布包扯出来看看，老头的胳膊却硬邦邦的，掰都掰不开。最后只能连人带包拖去乱葬岗，挖个坑埋了，连块像样的木牌都没有。 直到一年后，一个戴枷锁的谪官路过新州，听说了这桩怪事，心里咯噔一下。他刚遇赦北归，从海南岛出来时，还念叨着两位遭贬的好友——苏轼和苏辙，这哥俩一个在儋州，一个在雷州，都是被朝廷贬到天涯海角的人。 “那油布包里是什么？”谪官拉住店小二追问。 “还能有啥？一卷破诗稿，上面全是‘大江东去’啥的，字写得倒挺有劲儿。” 谪官腿一软，差点跪在地上。他认得那诗稿——那是苏轼的亲笔，当年在京城时，他还借去抄过。而能把这诗稿贴在胸口的，除了那个疯癫的四川老头巢谷，还能有谁？ 巢谷这人，在蜀中也算个奇人。年轻时跟苏轼兄弟一起读书，练得一身好武艺，后来苏轼因“乌台诗案”被贬，满朝官员躲都来不及，只有巢谷提着两坛老酒，在黄州渡口等了三天三夜，就为说句“兄弟挺住”。 1097年，苏轼被贬儋州，苏辙贬雷州，消息传到蜀中，巢谷已经73岁，背驼得像座桥，走路都得拄根枣木拐杖。他听了拍着桌子哭：“我这俩学生，是被扔去蛮荒之地了啊！”当即决定要去看看，家人拦着：“您这身子骨，走三千里路，跟送死没啥两样！” 巢谷把拐杖往地上一顿：“我这条命，早就该跟他们共患难了。”他揣着积攒多年的几贯钱，背着个布包就上了路。布包里除了几件换洗衣裳，就是那卷苏轼早年送他的诗稿。 从眉山到新州，三千里路，他走了整整两年。刚开始还能搭段牛车，后来钱花光了，就靠乞讨和帮人挑担子换口饭吃。有回在湘江边遇上劫匪，抢走了他最后几个铜板，却没抢走他怀里的诗稿——老头像护崽子似的死死抱着，被打了好几棍子也不松手。 到了新州，他已经病得不成样。瘴气蚀得他咳个不停，痰里带着血，却还惦记着要过海去儋州。客栈老板见他可怜，让他在柴房歇脚，他却总盯着南边的海，嘴里嘟囔：“快了，再走几天就能见着子瞻（苏轼字）了……” 直到弥留之际，他还把诗稿贴在胸口，像是这样就能离学生近一点。 那谪官听完，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。他让人去乱葬岗把巢谷的尸骨挖出来，重新葬在高处，又托人带信给海南的苏轼。据说苏轼收到信时，正在海边种地，读着读着就蹲在地上哭，手里的锄头“哐当”掉在地上，惊飞了一群海鸟。 后来苏轼遇赦北归，特意绕路去了新州，在巢谷坟前磕了三个头，烧了自己新写的诗。风把纸灰吹向大海，他喃喃地说：“巢公啊，您没走完的路，我替您看了，这天下，终究还是有值得念想的东西。” 那年的新州，瘴气依旧很重，可巢谷坟头的草，却比别处长得茂盛。往来的路人问这是谁的坟， locals就说：“一个傻老头，为了看学生，走死在路上的。”说的时候，眼里总带着点说不清的敬意——这世上傻事不少，可像这样傻得滚烫的，不多见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