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国藩咽气那晚,最吓人的不是办丧事,而是那声通报:“左宗棠大人的挽联到了。”曾国荃手心冒汗,眼神迟疑,厅中气氛一瞬间压住了所有哭声。 曾国藩和左宗棠这些年,明里暗里闹得不清。朝廷上一个弹章过去,另一个回折就到。那是同治三年,左宗棠写信骂曾国藩用人荒唐,句句带刺,话里藏枪。 曾国藩看后没动气,随口笑一句“你倒像明阿将军”,这话传到左宗棠耳朵里,觉得是奚落他,顿时翻脸。两人断了信,断了来往。 可这事要往前看才清楚。咸丰二年,太平军一路攻城掠地,朝廷兵力不济。曾国藩奉旨组建湘军,靠着宗族和乡绅,兵出长沙,治军严明,十余年硬生生打下南京,平了太平天国。 而左宗棠,最早就是曾国藩从幕府中拔出来的人,三次向朝廷举荐,才把一个落第举人送进了军政要地。 曾国藩打江南,左宗棠守浙江,一文一武,看似分道扬镳,却处处有交集。杭州复城那年,左宗棠战功显著,却被曾国藩批他放走贼众。 左宗棠怒火上头,当即写密折告曾国藩欺瞒军情。这事闹到慈禧跟前,满朝文武看得热闹,却不知底里藏着深意。 有人私下议论:“一个是太子太傅,一个是陕甘总督,争这些面子做什么?”但幕僚知情的人都明白,左宗棠收复新疆那几年,朝廷拨饷不力,军饷全靠曾国藩在两江任上筹款。 哪怕众臣冷眼,曾国藩也不曾推托,暗中支援到底。 左宗棠当时驻军兰州,亲自抬棺起兵西征。新疆乱局严重,阿古柏割据南疆,俄军趁机侵占伊犁,局势一度让朝廷打起退堂鼓。 有人提议放弃新疆,但左宗棠一口咬定不能退,说得掷地有声:“国家土地,一寸不能让。” 光绪三年,左宗棠大军破喀什噶尔,阿古柏被斩,西域局势扭转。就在这时,传来曾国藩病逝的消息。左宗棠沉默许久,随即吩咐长子左孝威暂停京试,亲自赴湘送挽联,还备了四百两银子作吊礼。 君子之交淡如水,知人者智,自知者明。 灵堂上,烛火摇曳,曾国荃展开挽联,看见那句“自愧不如元辅”,只觉手中颤抖,这不是那个一贯自傲的左宗棠会说出的话。 他转头望着灵前的遗像,心里明白,大哥曾国藩生前最不愿的就是与左宗棠结仇。 左孝威低头默立,说父亲嘱咐过:“曾叔公一世清正,为国为民,虽有龃龉,亦须敬送其归。” 这场送别,不是简单的吊唁,而是两位晚清重臣之间一场迟来的和解。一副挽联,盖住了八年的争执,也还了彼此一个公道。 这场戏,满是朝堂风波与江湖旧事,但结局却藏着一份格局与尊重。左宗棠收复新疆,曾国藩平定太平天国,两人撑起晚清残破的江山,也在彼此生命的终点,留下最后的体面。 一场未能再见的告别,一个生者对亡者最深的敬意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