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57年，江苏淹城一老人挖完淤泥刚回到家，邻居就敲响他家的门，问他:"你家有个旧铜盘，我帮你卖掉吧！" 泥巴还没在裤腿上干透，周阿毛就听见院门外的脚步声。 邻居老李斜着身子靠在门框上，眼睛瞟着堂屋角落那个刚洗干净的铜疙瘩，手里摩挲着旱烟杆。 "阿毛哥，这破铜烂铁放家里占地方，我帮你拿到镇上废品站，换几斤猪肉钱。 "周阿毛蹲在门槛上编竹筐，头也没抬。 早上在护城河清淤时，铁锹碰到这东西还以为是块石头，挖出来才看清是个带轮子的铜盘子，盘底趴着两只长角的兽，轮子转起来吱呀响。 "孙女吵着要当玩具，放几天再说。 "他把竹条在膝盖上压出弯度。 三天后老李又来了，这次拎着两包水果糖。 "县文化馆的人来收旧东西，我帮你问过，这盘子能换二十块。 "周阿毛正给铜盘除锈，绿锈剥落处露出青黄色的铜胎，盘沿的花纹像水里游的鱼。 "娃娃昨天把盘子当小车推，轮子掉了一个，我得修修。 "没想到这话被里屋的孙女听见了。 小姑娘抱着布娃娃跑出来，小辫子一甩一甩："爷爷骗人，昨天李爷爷偷偷用绳子量盘子大小，还说要卖到苏州去。 戴眼镜的王叔叔上周来村里时，明明说挖到东西要告诉公家。 "老李的脸腾地红了，把糖塞给孩子转身就走。 王叔叔是县文化馆的文物管理员，上个月来淹城做普查时在周阿毛家喝过茶。 周阿毛这才想起人家当时说的话，赶紧用麻绳把铜盘捆在自行车后座，往二十里外的县城骑。 文化馆的人围着盘子转了三圈，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突然拍桌子："这是春秋的东西！" 后来周阿毛才知道，这盘子叫双兽三轮青铜盘，盘底的双兽是龙形，三轮能转动是因为用了失蜡法铸造。 专家说这种工艺在两千五百年前的吴国只有王室能用，盘子上的夔龙纹和云雷纹，跟《周礼》里记载的"沃盥之礼"用具完全对得上。 现在这盘子躺在常州博物馆的玻璃柜里，标签上写着"国家一级文物"。 去年我去淹城遗址，看见导览图上标着"青铜盘出土地"。 河道边新修了木栈道，几个孩子拿着玩具铲在沙坑里挖来挖去。 管理员说，1957年周阿毛上交文物后，当地村民又在附近挖出过牺首鼎、勾鑃等二十多件青铜器，现在都成了研究吴国文化的关键实物。 展柜里的青铜盘泛着暗青色光泽，三只轮子被游客摸得发亮。 旁边的说明牌印着周阿毛的黑白照片，穿对襟褂子，笑得露出豁牙。 讲解员说老人当年拒绝了奖金，只拿回一张盖着红章的奖状。 那张奖状后来被他孙女折成纸飞机，飞进了晒谷场的麦秸垛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