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老公以前特别爱喝冰镇啤酒，夏天那会儿一天能灌七八瓶，简直当水喝。现在上了年纪，一身毛病都是那时候落下的。痛风发作时疼得站不住，慢性胃炎犯起来整夜睡不着，医生每次都念叨“年轻时不注意，老了全找上来”，听得我既心疼又无奈。 我这个当老婆的，心里话就是堵得慌，像被砂纸来回糙了一遍。我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做文员，见惯了慢病档案上的红圈，可轮到自家，我还是会慌。昨晚他吃完药躺下，脚背隐隐发紧，我不敢睡死，半夜爬起来给他垫高枕头，窗外雨点打窗台，滴滴答答跟心跳似的。枕边放着医生开的注意事项，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，悄悄在本子上写了“少盐、少油、少嘌呤”三个字。第二天一早，我把家里药盒按星期分好了，放在冰箱上层最醒目的位置，提醒自己别松劲。说到底，谁让我是他那个人呢。 这阵子我报了社区的慢病课堂，讲的都是很实在的东西，什么内脏类、海味要少碰，豆制品也要看量。我一边听一边记，回家把他爱吃的那几样从清单上划掉，换成荞麦面、冬瓜薏米汤、清爽的小凉菜。味道寡淡他肯定嫌，我就加点柠檬皮和紫苏叶，起码能有点香气。午休我不去蹭同事的奶茶，跑到菜市场买一把空心菜和几根黄瓜，拎回家顺手就洗好泡上。说实在的，折腾归折腾，可看到他晚上不再捂着肚子，我心里就踏实了些。邻居老王肾不好，他站楼道里跟我聊天，说年轻时候能省会儿酒钱，现在省不来半点罪，我听完心里直打鼓。 最难的是应酬那一关，他做仓库，月底盘点、发货，客户总喜欢拉去吃宵夜。我提前把保温杯装满山楂柑橘水，塞他包里，又放了两片薄荷糖，说胃不舒服就拿出来挡一挡。他第一次在桌上说“我开车，不喝”，我看他发的消息，手心都出汗，好在老板也知道他前阵子住院，没强求。那晚他回来，把手机丢在茶几上，我瞟了一眼，同事群里有人笑他“最近佛了”，他自己倒笑起来，像放下了什么重担。我没多问，就把热毛巾递过去，他脚面上的红肿退了些，温温的，像一口气刚喘顺。都说酒桌是职场的第二战场，可我觉得命才是第一场。 运动我不折腾走远，就在家门口想办法。咱小区楼梯间风大，我俩饭后去爬两趟，下楼的时候顺便把垃圾带走，烟火气全攒在这点小事里。卧室铺了瑜伽垫，练五分钟平板撑，再拉伸小腿肚，汗一点点渗出来，人就慢慢暖了。阳台原来堆着他那些旧扳手和螺母，我让他挑几样留念，剩的全卖废品，换来一根跳绳和两条阻力带。清晨的太阳斜斜照进来，灰尘在空气里浮着，我给他擦背，药膏的味道混着电蚊香，说不上好闻，但心安。周末不去赶夜市，我拖他去早市买豆角和土豆，早起的人多，吆喝声一浪接一浪，热闹是真热闹，诱惑也是真多。 当然也有翻车的时候。前几天他看别人喝“无醇”的，嘴馋买了两罐，结果第二天尿酸高了一丢丢，我在本子上画了个大大的叉，跑去问营养师，人家摆摆手说这类饮料也别多碰。那天起我们就改成冷泡乌龙，加几粒枸杞提味，不那么刺激胃。阴雨天他胃还是闹，我就熬小米山药粥，煮到起糊罢手，端过去他捧着慢慢吹，碗沿上雾白一圈。我不爱说“为了你好”之类的话，闷头把该做的做好，夜里给他热敷，手掌被他握住，像被人从水里捞起来一样稳。 现在夜风一吹，楼下烧烤摊还是那么香，灯泡闪得人心里发痒，他看两眼就走开，去小摊要一杯不加糖的西瓜冰沙。我拎着菜网兜跟在后头，塑料袋磕在膝盖上咯噔咯噔响，心里倒没那么急。他的体检单上那几行数字终于往回走，我的眉心也松了，每天睡前关冰箱门，最冷那层空着，像个不会说话的提醒。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耗过去，没啥大浪，只有小水花拍来拍去，可我正喜欢这种不惊不乍。除了守住健康，还能奢求什么呢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