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驻新疆空军部队当兵时,有一年,有个战友的家,被洪水冲得一干二净,家徒四壁,什么也没有了。 那会儿我在连里通信班,讲这事的就是我。消息传过来的时候,跑道尽头风大得像拿砂纸在脸上蹭,训练刚收操,大家还在晾汗湿的迷彩。值班员把电话记录递给我,我愣了两秒才往宿舍走,心里直打鼓。那战友叫李建军,人瘦,腰杆却老挺直,平时不咋说话,遇到这种事,脸上的硬劲也松了几分。我看他把被子叠得比平时更直,工具袋收得更仔细,像是抓住点可控的东西才敢喘口气。说实话,心里难受,但嘴上不敢多说啥,怕一开口就搂不住情绪。 老班长叫我去值班室,泡了壶砖茶,让我先把情况捋清。我们把县里的天气预警、道路信息、卫生站联络方式一条条记在白板上,像布一张细密的网。捐钱捐物不难,真难的是让东西落在该落的地儿,别半路砸锅丢盆。机务那边有几套旧工具,我们用帆布包好标上去向;卫生所腾给我们一些碘伏和纱布;另一排的维吾尔兄弟悄悄拿来两袋馕,说路上好顶饿。有时候帮忙不是轰轰烈烈,反而像在戈壁里点一盏小灯,能照到哪儿就算哪儿。 李建军没吭声,我就当默认我们开干了。电话里跟他家乡的镇里干部对接,光听口音就知道距离有多远,更多时候还是靠邮路和志愿队。我们在文化室用那台老电脑填灾后临时安置的申请表,打印出来一摞,装订得利利索索。信用社那边卡在流水证明上,我托库尔班的表哥帮忙问流程,几通电话跑下来,总算把“先缓一缓”的口子撬开一点。晚上风更硬,我和李建军站在卫星天线下收信号,他不说话,我递过去一个枣,俩人就那么嚼着,心里都明白这事没法一脚踩到底,只能一点点挪。 周末没给我们批长途假,我们就改了办法。乌鲁木齐的蓝天救援队正好要去甘肃,我们把物资按类别打包,塞进军用帆布袋,外头写了村名和联系人。我把自己的手电和备用电池也塞进去,想象着那边的黑夜能被一点光戳破。路上靠志愿队,站里靠我们自己的节奏,没人喊口号,都是小小的稳。老班长看我们忙得跟陀螺似的,啥也没说,只是把工具房的锁换成了新的,钥匙多配了两把,意思明摆着:干就细一点,别出岔子。 后来我们开始在连里做一件更“笨”的事:给每个班排讲一次避险,把跑道边的排水沟清了个干净,备了沙袋,检查每个仓库的防潮。有人嘀咕这跟甘肃那边有啥关系,我心里想的是,咱这点手艺总不能只往外送,自己也得学着更稳当。李建军的训练一点没拉,反而更紧,他跑三千回来的时候鞋带系得一丝不乱,水壶里总是温的。他没再背着我们掉眼泪,但夜里我见他在宿舍门口坐一会儿,脸上不再那种绷裂,像是把心里的石头挪到能放的位置。 隔了半个月,志愿队传来照片,村口多了几张临时床,帆布顶起,孩子在旁边写字,锅里在冒热气。照片里能看见那只手电,挂在柱子上发白光,地上没有大水了,泥巴还是有,但脚印分明。我把照片打印出来,夹在连刊里,大家看一眼都没说啥,各自把活干完。又过了几天,信用社那边的缓付批了,镇里出了一份名单,临时资金打到了户头,速度不算快,但总算不再空转。 事情没一下子好到天亮就看见彩虹,更多是像沙子里出芽那样,慢慢探个头。我们把下一批东西改成耐用的,扳手、钉子、塑料布,轻钢扣件是从机场废旧物资里拆洗出来的,能用就留。李建军把自己旧手机擦干净,装了个离线词典,说给村里的小子用,别让课本在水里泡没了。那天晚点名后,他停在队列最后,眼神里带点亮,不是那种撑着的硬,是有底气的稳。我心里松一截,觉得这路没选错。 我后来才明白,帮人这事不止一回合,别想着一脚踢翻天,能把一段路铺平就够。我们跟救援队保持联络,出了一张电子表格,谁家缺啥,谁来对接,没想当啥“指挥部”,只是让这事有条线,不至于乱。跑道边的风还是呼啦啦吹,帽檐经常被掀起来,我把它按回去,心里有种习惯性的踏实。李建军照旧站早哨,肩章在灯下亮一下又暗一下,像个节拍提醒我们别松劲。 队里有维吾尔和哈萨克的兄弟,逢集的时候会给我们带风干肉和酸奶,大家蹲在器材库门口分着吃,嘴边都挂点白胡子,笑得像小孩。有人讲起各自的家乡水土,说起春天的时候地里第一茬苗怎么发,聊着聊着就把天色聊暗了。那一刻我觉得,远近不是距离,能递过去的手是距离。我们没去表态,也没去总结,日子就是一格一格往前走,旧的墙塌了,新的梁再一根根立起来,不急,稳。 等到镇里发来消息,说临时过渡期结束,第一批屋架立好了,李建军把手机塞到我手里让我看,屏幕上是新屋的影子,窗框空着,天光透进来。我敲了他一下肩膀,没说啥,他笑了,笑得很安稳。操场那头哨铃响,他转身就跑,我跟在后面,风像一条细线,把我们两人的背影穿在一起。这种时候不去拉一把还能叫兄弟吗?
在驻新疆空军部队当兵时,有一年,有个战友的家,被洪水冲得一干二净,家徒四壁,什么
成熟熊猫
2025-10-17 04:32: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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