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老公二嫂，今年53岁，以前年轻的时候，是个很讲究的女人，可是，现在的她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女人。
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，手里的盘子差点没端稳。记得二十年前第一次去老公家，二嫂刚过门不久，穿着条淡紫色的连衣裙，头发烫着当时最流行的波浪卷，连擦桌子都要垫着碎花布，生怕留下印子。那会儿她总说“女人嘛，就得活得精致点，自己看着舒心，别人也待见”。可眼前的二嫂，蓝布围裙的带子松松垮垮系在腰上，上面还沾着块酱油渍。她择菠菜的动作飞快，手指在菜根上一掐，黄叶就掉在脚边的篮子里，指甲缝里的泥是刚从地里摘菜带回来的——后来才知道，院子里那片菠菜是她自己种的，说外面买的贵，还不如自己种的新鲜。
我走过去蹲她旁边，帮着摘菜，没忍住问：“二嫂，您这手可不如以前嫩乎了。”她抬头冲我笑，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，“可不是嘛，前些年伺候我公婆，后来又给小伟攒钱买房，地里家里两头跑，哪有闲工夫抹护手霜。”她手上的老茧蹭得我手背有点痒，想起以前她总在供销社买蛤蜊油，晚上睡觉前必擦，说“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”。现在她的手背上，除了老茧还有道浅褐色的晒斑，像片小小的枯叶粘在皮肤上。
厨房的瓷砖墙有些发黄，灶台上摆着几个豁了口的搪瓷盆，可锅里炖的排骨香味直往鼻子里钻。二嫂说“小伟爱吃我炖的排骨，得多放两块姜”，说着掀开锅盖，拿勺子搅了搅，热气扑在她脸上，鬓角的碎发更湿了，可她眼睛亮得很。我瞥见她手腕上的银镯子，还是当年结婚时买的，以前总擦得锃亮，现在上面蒙着层灰，却被磨得光溜溜的，一看就戴了好些年。
“您这镯子还戴着呢？”我问。她低头摸了摸，“摘了干啥，小伟说这是我跟他爸的念想。”正说着，小伟穿着西装从外面进来，领带歪歪扭扭的，二嫂立马放下菠菜，伸手给他理领带，手指在他领口捏了捏，“你看你这毛躁劲儿，跟你爸一个样。”小伟嘿嘿笑，“妈，您歇会儿吧，让我爸来弄。”二嫂摆摆手，“你去招呼客人，这儿我熟。”等小伟走了，她小声跟我说：“孩子结婚，这辈子就这一回，我得多操点心，别让人笑话咱们家不重视。”
后来婚礼散了，我帮她收拾碗筷，看见她从柜子里翻出个铁盒子，打开是支快用完的口红。她对着小镜子抿了抿，嘴唇立马有了点血色。“年轻时买的，今天日子特殊，也臭美一下。”她笑得像个小姑娘，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光。我忽然觉得，二嫂没变成“这样一个女人”，她只是把精致藏进了日子里——以前是给别人看的连衣裙和波浪卷，现在是给家人炖的排骨、自己种的菠菜，还有给儿子理领带时，那双带着老茧却温柔的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