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个男的快死了,病房里,他跟媳妇说:我想见见我情人。他媳妇把情人叫来了,一见面他就哭了,说这辈子最对不起她,没能给她名分,要是有下辈子还要遇见她,再续前缘,人生的最后最舍不得的就是她,就是死了灵魂都爱着她。跟情人话别完了叫过来他媳妇,给了个存折:这是我这辈子的积蓄,里面有80万,你留着。 我攥着那本绿皮存折在火葬场门口站了很久,秋老虎把柏油路晒得冒白烟,存折边角的毛边扎得手心发红。儿子从后面拍我肩膀时,我才发现眼泪把衣襟洇出了深色的印子。 "妈,车来了。"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。 灵车后座垫套着塑料布,一股子消毒水味。我把存折塞进内衣口袋,冰凉的纸壳子贴着心口,倒比车里的空调还解暑。车开过跨江大桥时,我看见桥墩上刻着的年份——2003年,那年他带着我和刚满月的儿子,骑着二手摩托从桥上过,风把他的白衬衫吹得鼓起来,他回头喊:"快看,以后咱们家就在桥那头买房子!" 现在桥那头的房子早换成了电梯楼,可他一次也没住过。 头七那天我收拾他遗物,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个铁盒子。生锈的搭扣硌得我手疼,打开看见一沓泛黄的信纸,最上面那张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,穿着花格子衬衫蹲在地上,旁边写着:"菜市场看见的姑娘,挑土豆的样子真好看。" 我鼻子一酸,想起那年他揣着这张纸找媒人提亲,我妈把纸往桌上一拍:"啥年代了还搞这套?"他脸涨得通红,攥着裤缝说:"我这辈子就想娶她。" 盒子底下压着个绒布盒子,打开是条银项链,吊坠是颗小土豆造型。我认得,那年我生日他说单位发了奖金,结果半夜胃疼得打滚,我才发现他把买药的钱省下来买了这个。 "妈,张阿姨来了。"儿子在门口喊。 我赶紧把盒子塞回柜底,抹了把脸出去。张阿姨提着果篮站在客厅,她是我们楼下邻居,看着儿子长大的。"妹子,节哀。"她拉着我的手,"老王头走的前几天,还在楼下跟我念叨,说你膝盖不好,让我冬天多盯着点你出门。" 送走张阿姨,儿子突然说:"妈,爸那笔钱......" "你别管。"我打断他,"留着给你娶媳妇。" 他嘴唇动了动,到底没再说啥。其实我知道他想说啥,那天在医院走廊,他听见护士议论,说爸住院这半年,总有个穿米白色风衣的女人来送汤。 昨天整理书房,我在他病历本夹着张缴费单,日期是去年情人节,收款方是市中心医院妇产科。单子背面有行铅笔字:"幸好只是急性阑尾炎。" 我把单子烧在厨房的煤气灶上,蓝火苗舔着纸边,把"李雪"这个名字吞得干干净净。这个名字,我在他手机通讯录里见过,备注是"图书馆"。 今天早上我去早市,看见个穿米白色风衣的姑娘蹲在土豆摊前,挑得仔仔细细。卖土豆的大爷说:"姑娘,这土豆炖牛肉最香。"她笑了笑,眼角有颗泪痣,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。 我转身往回走,内衣口袋里的存折硌得慌。路过银行时,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。大堂经理问我办什么业务,我把存折拍在柜台上:"取出来,存定期。" "存几年?" "十年。"我看着玻璃门外的阳光,"十年后的今天再来取。" 走出银行时,风把银杏叶吹得满地都是。我想起他戒烟那天,把打火机扔垃圾桶时说:"以后我咳嗽是小事,你闻不得烟味才是大事。"那时候他咳得撕心裂肺,我偷偷在他枕头底下塞了包润喉糖。 路过菜市场,我买了斤土豆。回家路上碰见对小夫妻吵架,女的把菜篮子摔在地上,土豆滚得满地都是。男的蹲下去一个个捡,嘴里嘟囔:"摔啥不好,这土豆我排了半小时队才买到的。" 我站着看了会儿,忽然笑出了声。秋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,好像有片叶子落在我衣领里,凉丝丝的,像他当年偷偷往我脖子里塞的冰橘子。
谁知道抱着高圆圆的男人吗?
【2点赞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