签字那天，拆迁办的人把协议放在桌上，父亲指着受益人那一栏，让我在弟弟名字旁边签自

签字那天，拆迁办的人把协议放在桌上，父亲指着受益人那一栏，让我在弟弟名字旁边签自己的名字，证明我同意放弃继承权。我没看他，也没看旁边搓着手笑的弟弟，拿起笔，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。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，旁边弟弟递过来的茶水冒着热气，我没接，签完字就起身走了。 那是我从小长大的院子，墙角有我小时候刻的身高线，葡萄架是父亲亲手搭的，每年夏天都结满紫莹莹的果子。拆迁的消息传出来时，我还跟老公说，等拿到补偿款，给父母在郊区买套带院子的房子，让他们接着种葡萄。 签完字的一个月，我刻意加班避开了所有家庭聚会。母亲发微信说父亲总在院子里发呆，对着空荡荡的葡萄架一坐就是一下午。我看着那条消息，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，最后只回了个「忙完这阵就回去」。 这天刚把车停稳，就看见父亲蹲在小区便利店门口，脚边放着个蛇皮袋。他看见我，慌忙把烟头踩灭站起来，但没像往常那样迎上来帮我拎包。 「你妈腌的萝卜干，你小时候最爱吃的。」他把袋子往我手里塞，布袋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，「你弟弟……他出事了」声音闷得像塞了团棉花。 原来弟弟拿到补偿款后，跟风投了个号称「稳赚不赔」的项目，不到半个月就被卷款跑路了。弟媳天天在家摔东西，说要跟他离婚，连带着骂父亲偏心眼瞎，把钱给了个废物。 「我想去银行把剩下的养老钱取出来，给他周转周转……」父亲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泥，「可你弟媳把我的身份证和存折都锁起来了，说那是她应得的说我……」他突然说不下去，喉结上下滚动着，像吞了什么滚烫东西。 我把蛇皮袋放在楼道消防箱上，请他上楼坐。他换鞋时，我看见他袜子后跟磨出了个洞。客厅里孩子正在写作业老公在厨房炖汤，听见动静探出头问：「爸来了？」父亲慌忙点头，手在裤子上擦了又擦。 「爸不是要偏心，」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节硌得我生疼「当初签字我是怕你弟弟闹，他那个脾气你知道，要是真闹起来……」他眼眶红了，「我想着等过阵子他手头宽裕了，多少会……」后面的话被抽噎声吞了回去像被掐住脖子似地。 我给父亲倒了杯温水他捧着杯子没喝，突然站起来要走说还要回去给母亲送药。走到门口时，他从外套内袋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塞给我。展开一看竟是张银行卡和张字条上面是父亲歪歪扭扭的字迹：「这是我和你妈攒下养老钱，密码你生日」 我攥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手心里全是汗。想起小时候父亲教我爬树掏鸟窝，他稳稳托着我的脚说「别怕有爸接着」；想起初中我生病住院，他在病床边守了三天三夜，胡子拉碴得像野草；想起出嫁那天他站在老宅门口，葡萄藤的影子落在他身上，他说「常回家看看」。 「爸，」我叫住他把银行卡塞回他口袋，「钱您留着弟弟的事让他自己想办法」我从钱包里抽出两千块钱，「您拿着买点营养品，别太累了」父亲的手一直在抖，接过钱时掉了一张在地上，我们俩同时弯腰去捡，手指撞在一起，他像触电似地缩回手。 送他到楼下，他非不让我再送，说小区门口就有公交。看着他佝偻着背走向站台的背影，突然发现他的头发全白了，风一吹就像院子里那棵老葡萄藤上的枯藤。路灯亮起来的时候，我看见他偷偷抹了把脸然后加快脚步，背影在昏黄灯光里一颠一颠地，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。 回到家老公问我怎么了，我摇摇头没说话。厨房飘来排骨汤香味，孩子举着作业本跑过来「妈妈这道题我不会」，我蹲下来搂住她，下巴抵着她发顶突然想起小时候，父亲也是这样搂住我，在葡萄架下指着星星说：「咱们妞妞以后要过好日子」那时候夜风里有葡萄花香，父亲的胡茬蹭得我脸颊发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