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568年，太子陈叔宝到小妾龚氏屋里过夜，忽然看见一个小丫鬟，模样生得倾国倾城。没想到这时陈叔宝责怪龚氏：“你屋里竟藏着这么一个美人，为何不把她献给我？ 龚氏手里的银簪“当啷”掉在描金漆盘里，烛火在她瞳孔里抖得像要熄灭。她慌忙屈膝时，鬓边珠花滚到那丫鬟脚边——那丫鬟垂着头，青灰色粗布裙遮不住纤细的脚踝，竟比龚氏满身的锦绣更惹人看。 “殿下息怒，”龚氏的声音发颤，“这丫头是上个月刚买进府的，粗笨得很，怕污了殿下的眼。” 陈叔宝没接话，只盯着那丫鬟露在袖口外的皓腕。月光从窗棂漏进来，在她手背上淌成一道银河。他忽然笑了，伸手去抬她的下巴，指尖刚触到肌肤，丫鬟像受惊的鹿猛地后退，撞翻了身后的青瓷瓶。 碎裂声里，陈叔宝的脸沉下来。龚氏忙扑过去按住丫鬟的肩：“还不快给殿下磕头！” 丫鬟这才怯生生跪下，发间别着的野蔷薇落下来，正落在陈叔宝的靴边。他忽然想起去年在玄武湖畔，也曾见着这样一朵被雨打湿的花，当时觉得可惜，此刻倒觉得这楚楚可怜的模样，比龚氏刻意学来的娇媚更对胃口。 第二日天没亮，那名叫张丽华的丫鬟就被送进了东宫寝殿。龚氏站在廊下看着她被领走，手里攥着块染了泪的帕子——她知道，自己这院里的月光，从此要分一半给别人了。 可谁也没想到，这一半月光后来竟成了笼罩整个陈国的阴云。 张丽华进宫时才十岁，眉眼还带着未脱的稚气，却偏偏生了双能勾魂的眼睛。陈叔宝教她读书写字，她过目不忘；让她弹琵琶，三两下就弹出他心里的调子。更奇的是她那头发，乌黑浓密得能垂到地上，每次陈叔宝替她梳头，总忍不住在发间缠上金线，说这样才配得上她的容貌。 等张丽华长到十五岁，陈叔宝早已把后宫抛到脑后。他在光昭殿外造了座临春阁，让张丽华陪着整日饮酒赋诗。那些诗里写满了“玉树后庭花，花开不复久”，宫人传唱时，总觉得那调子甜得发苦。 有回尚书令江总来奏事，撞见陈叔宝正把张丽华抱在膝头批阅奏折。江总气得胡子发抖，刚要开口，却见张丽华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，在奏折上轻轻一点：“陛下，这道请战书字太丑，不如先搁着。”陈叔宝竟真的笑着把奏折推到一边，转头去吻她的指尖。 龚氏后来被迁到偏僻的西院，偶尔远远望见张丽华乘着凤辇经过，珠翠叮当里，恍惚看见当年那个踩着碎瓷片磕头的小丫鬟。她这才明白，不是自己藏得不好，是这深宫从来容不下第二个被宠爱的人。 589年隋军渡江时，陈叔宝还在临春阁抱着张丽华饮酒。宫人来报说宫门已破，他竟拉着张丽华躲进枯井。后来人们从井里把他们拉上来时，张丽华的胭脂蹭在井壁上，像开了朵绝望的花。 有人说张丽华是祸水，可细想起来，那口枯井里困住的，又何止是一个女子。陈叔宝在位七年，没看过一本奏章，没理过一次朝政，却为张丽华写了二十首艳诗。他总以为江山是父皇留下的铁桶，却忘了水能载舟，亦能覆舟——尤其是当君王把舟当成了寻欢作乐的画舫。 龚氏在破城那天投了湖。临死前她望着临春阁的方向，忽然想起568年那个夜晚，陈叔宝责怪她的语气里，根本没有愤怒，只有发现新玩物的兴奋。或许从那一刻起，陈国的命运就已经写好了结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