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伯听说工厂要征地，赶紧把自己家的地种上小树苗，不久果然工厂征地了，大伯家的地在征地范围，大伯家得了两万块赔偿金。大伯兴冲冲到了公婆家，叫公婆在地里种树。 那天午后的阳光正烈，大伯骑着电动车“吱呀”一声停在公婆家院子里，车筐里的酒瓶撞出清脆声响。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堂屋，黝黑的脸上泛着油光，大嗓门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直往下掉：“弟妹！赶紧叫老周把西头那块荒地种上树苗！” 婆婆正往灶膛里添柴火，听见动静直起腰，围裙上还沾着面疙瘩：“他大伯，这好端端的种啥树苗？”大伯一屁股坐在八仙桌旁，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灌了口水，喉结上下滚动：“工厂要扩建！我前阵子在地里种了两百棵银杏苗，这不，刚领了两万块青苗补偿款！” 坐在门槛上编竹筐的公公手一抖，篾条划破了指尖。婆婆手里的火钳“当啷”掉在地上，火苗“腾”地窜起来，映得她脸上忽明忽暗。大伯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存折，在二老眼前晃了晃：“瞅瞅！这钱来得多容易？你们那块地紧挨着我家，肯定也在征地范围内！” 公公抹了把额头的汗，声音有些发虚：“这...这临时种树，能算数吗？”大伯拍着桌子站起来，震得碗柜里的碗碟叮当作响：“怕啥！我打听过了，只要在测量前种上，就算数！”他凑近婆婆，压低声音：“弟妹，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，错过可就没了！” 当晚，公婆家的油灯亮到后半夜。公公蹲在院子里抽旱烟，烟袋锅明明灭灭；婆婆攥着计算器反复按，嘴里念叨着“两万块能买多少袋化肥”。最终，在大伯第二天又来催问时，二老咬咬牙，去镇上买了三百棵桃树苗。 树苗栽下的那周，大伯天天骑着电动车来“指导工作”。他叉着腰站在地头，皮鞋踩进松软的泥土：“间距再宽点！别舍不得地！”婆婆弓着背挖坑，白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；公公给树苗浇水，浑浊的眼睛盯着远处正在施工的工厂围墙。 半个月后的清晨，测量队的红绳刚拉到地头，大伯就举着铁锹冲了过来。他指着新栽的桃树苗，唾沫星子乱飞：“这些都是上个月种的，有邻居作证！”测量员推了推眼镜，蹲下身扒开树苗根部的土，眉头越皱越紧：“这根系还没扎稳，明显是临时补种的。” 大伯的脸涨成猪肝色，脖子上青筋暴起：“你别血口喷人！”围观的村民交头接耳，有人小声嘀咕“就知道他会来这招”。测量队队长走过来，摊开文件：“根据规定，征地公告发布后抢栽的苗木，不予补偿。” 公公手里的水桶“咚”地砸在地上，水花溅湿了裤脚。婆婆扶着树苗，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：“这买树苗的钱，还是找你二舅借的啊......”大伯僵在原地，张了张嘴，最终转身骑上电动车，扬起一路尘土。 那三百棵桃树苗终究没能等到开花。入秋时，工厂的围墙砌到了地头，挖掘机的轰鸣声中，枯黄的树苗被连根拔起。公公蹲在废墟里捡碎砖，发现有几株树苗竟抽出了嫩绿的新芽。他小心翼翼地把它们移栽到后院，对抹眼泪的婆婆说：“留着吧，说不定明年能结几个桃子。” 而大伯家的两万块补偿款，也没带来预想中的好日子。听说他拿去炒股，不到半年就赔了个精光。后来再遇见，他总是躲着公婆走，背也驼得更厉害了。每当夜幕降临，公公坐在后院的老槐树下，望着风中摇晃的桃树苗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，烟圈里飘着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