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里，人来人往。曲波坐在候诊长椅上，膝头放着一份旧报纸。他身体不太舒服，等着叫号。一个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：“你是机械工业部的？”曲波抬头，是贺龙元帅。贺龙盯着他：“你们那是不是出了个写《林海雪原》的？你知道是谁写的？” 曲波犹豫了一秒，说：“首长，那本书，是我写的。”贺龙一听，立马坐直了身子，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：“你就是曲波？我读了好几遍！”他一边说，一边朝随行的人介绍：“这人写了个好书，是我们那段历史的写照！” 那年，《林海雪原》刚出版不久，就引起了极大反响。印刷厂连夜赶工，书摊前排队的人一早就等着开门。各地部队纷纷组织读书会，不少青年递交了参军申请。出版社那边打电话给曲波：“全国都在看你的书！”曲波只是点点头，把电话放下，又回到书桌前修改下一章。 可没人知道，为了写这本书，他悄悄准备了整整七年。 每当夜深人静，曲波就会打开抽屉，取出一叠手稿。他写得很慢，每句话都改好几遍。有人敲门，他立刻合上稿纸。白天他在部里开会，晚上偷偷写字。刘波有时醒来，听到他在书房叹气，就悄悄给他递上一杯热水。 稿子第一次完成是在一个冬天。窗外飘着雪，他在稿纸最后一页写下：“献给我的战友们。”然后，他默默地收起了笔。 这些故事，从一场空袭开始。1938年冬，刚参加八路军的曲波第一次经历战斗。日军的飞机低空轰炸，他和战士们奔跑在泥泞中，烟尘滚滚，一片混乱。就在那时，他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孩逆着人流奔跑，直奔前线。她叫刘波，是军区医院的卫生员。 后来两人在战地多次相遇。她忙着包扎伤员，他则负责传送命令和物资。他常借口送茶水过去，就为多看她一眼。她从不多说，只是偶尔会递给他一块干粮。几年后，两人在牡丹江结婚，没有婚纱，也没有戒指，只有两把破椅子和几位战友作证。 婚后没多久，曲波被派去剿匪。1948年，辽沈战役爆发，他带领部队在白山黑水间转战，腿部中弹，被抬下战场。消息传到后方，刘波怀着七个月的身孕，翻山越岭赶去前线，跪在伤员堆里才找到了他。 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，就是她坐在炕边缝补衣服的背影。他没说话，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，她马上转过身来，眼里全是泪。 康复后，他被安排到地方工作，最终调进北京，进入第一机械工业部。那时候，工作紧张，他白天参加技术会议，晚上在宿舍偷偷写稿。身边同事只知道他文笔不错，却没人知道他在写书。 有一次，组织上要他去文联工作，他拒绝了：“我不是作家，我是个当过兵的。”但他心里清楚，他必须把那些牺牲的人写出来。他记得一个叫高波的战友，20岁那年战死在山口，临终前还紧紧握着通讯机。还有一位姓魏的炊事员，白天打仗，晚上熬稀饭，最终死于冻伤。 写这些时，曲波常常忍不住流泪。刘波会轻轻握住他的肩膀：“你写下去，他们会被记住。” 书写完后，他并未急着发表，而是寄给一个在上海的朋友。朋友看完，回信说：“快出，这是一部史诗。”1957年，小说正式出版，题名《林海雪原》。一夜之间，书店售空，读者来信如雪片般飞来。 而曲波，依然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，照常吃食堂，没接受采访，也不出席颁奖。他怕见人，总说：“那不是我，是他们的故事。” 多年后，他在医院碰见贺龙，才被大家知道了作者的身份。 直到去世前，曲波每天依然写一点旧事。他把所有稿纸整整齐齐叠好，锁进抽屉。他对儿子说：“我只写过一本书，但他们的故事，说一辈子都说不完。”墓碑上，他只留下了一句话：“八路军战士，曲波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