雍正死了以后，乾隆下令，释放自己十叔和十四叔，不再囚禁二人。 老十四胤禵走出囚所，恍如隔世。 厚重的囚门在身后吱呀合上，风卷着宫外的尘土扑到脸上，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，胤禵愣了半晌才回过神。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，粗糙的老茧蹭过脸颊，这才惊觉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抚远大将军。囚所里不见天日的日子，把他一身的锐气磨得干干净净，连走路的步子都有些发沉。 十哥胤䄉比他早一步出来，正歪靠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喘气。这位当年出了名的纨绔王爷，如今也佝偻了脊背，看见胤禵出来，只扯着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两人没说话，就这么沉默地站着，直到宫里来的太监尖着嗓子喊他们上马车，说是新皇要在养心殿见他们。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，街旁的叫卖声、孩童的嬉闹声钻进来，胤禵掀开车帘一角，外头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颤。紫禁城的红墙依旧巍峨，可街边的铺子换了新招牌，来往行人的衣饰也添了些新鲜样式，就连宫门口的石狮子，仿佛都比记忆里多了几分沧桑。他被圈禁时才三十出头，如今已是年过半百的老翁，这十几年的光阴，全耗在了那四方囚院里。 养心殿的暖阁里，乾隆正歪在榻上看奏折。瞧见他们进来，忙起身相迎，亲自扶了胤禵一把。“十四叔，十叔，这些年委屈你们了。”少年天子的声音温和，眉眼间带着几分真切的体恤。胤禵喉头一哽，想说些什么，却发现自己早已不擅应对这样的场面，只能讷讷地躬身行礼。 乾隆没提当年的九子夺嫡，也没问囚院里的苦楚，只留他们用了顿便饭，席间还笑着说，往后王府会修缮一新，让他们安心颐养天年。散席时，胤禵攥着手里的玉扳指，那是当年康熙爷赐给他的，囚院里一直贴身收着，此刻竟有些发烫。他忽然明白，新皇释放他们，不只是念及叔侄情分，更是想借着这份宽容，抚平先朝留下的宗室裂痕。 回到久违的王府，院里的荒草没过了膝盖，朱红的廊柱掉了漆，连正屋的门窗都有些歪斜。老管家带着几个老仆迎出来，见了胤禵当场就跪了下去，哭得不成样子。胤禵摆摆手，踩着碎砖烂瓦往里走，路过当年练兵的校场，如今只剩一片野地，风一吹，荒草晃得人心慌。 他没急着修缮宅院，反倒先让人收拾出一间书房，把囚院里偷偷藏着的兵书战策都搬了进去。白日里，他就坐在窗前翻书，偶尔抬头看看天；到了傍晚，便去十哥府里坐坐，两人就着一壶老酒，聊些当年的旧事，只是绝口不提夺嫡的过往。 有旧部听说他获释，偷偷找上门来，想劝他借着宗室身份谋个差事，胤禵却摆摆手回绝了。“我这把老骨头，早没了当年的心气。”他指着窗外的夕阳，“能安安稳稳看几年落日，就够了。”那些年的争名逐利，到最后不过是一场空，囚院里的日子，早让他看透了功名利禄的虚妄。 开春的时候，乾隆下旨，让胤禵去清西陵祭拜雍正。消息传来，府里的人都替他捏把汗，可胤禵却平静地应了下来。到了泰陵，他站在雍正的陵前，看着那块冰冷的石碑，忽然就释然了。当年的兄弟阋墙，你死我活，如今都随着黄土埋在了地下，剩下的，只有血脉相连的情分。 从西陵回来后，胤禵像是彻底放下了心结。他开始学着养花种草，还把王府的荒园改成了菜园，每日里扛着锄头下地，倒比从前自在许多。有时乾隆会召他入宫，问些边关的旧事，他都据实回答，却从不主动建言。少年天子也懂他的心思，从不强求他出山任职。 日子一天天过去，胤禵的王府渐渐恢复了生气，园子里的菜长势喜人，廊下的花也开得热闹。偶尔有宗室子弟来拜访，他总会拉着人家的手，说些“安稳度日比什么都强”的话。没人再提起当年那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，只当他是个安享晚年的普通王爷。 后来，胤禵活到了七十八岁，临终前，他让人把康熙爷赐的玉扳指送给了乾隆，只留了一句话：“愿大清安稳，宗室和睦。” 出处：清宗室轶事辑录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