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6年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，听筒里传来带着气音的苍老声音：“小源，我是你李讷姐，我想见你一面。” 我握着话筒的手指不自觉收紧，那声音比记忆里沉了些，却还带着当年在中南海后院追着喊我“小不点”的清亮尾音。 第一次见她是在1960年代的中南海，我刚到父亲身边不久，总像条小尾巴跟在穿蓝布褂的李讷姐身后。 她常从口袋里摸出用油纸包着的点心塞给我，豆沙馅的，甜得能粘住牙，有次我边吃边问“姐你怎么不吃”，她笑着刮我鼻子“你吃就是我吃”。 1992年冬天她托人捎来支英雄钢笔，笔帽上刻着“为国效力”四个字，那时候我正扎在三峡大坝的图纸堆里，电话里跟她讲导流洞怎么截流，讲发电机组的功率，她在那头安静听着，末了轻轻说“你爸当年勘察长江，也是这样对着地图一说就忘了吃饭”。 有人说岁月会磨淡一切，可我总觉得有些东西是越磨越亮的——就像那支钢笔，笔杆被我摩挲得包了浆，字迹却比刚刻时更清晰。 她送钢笔时没多说什么，但我知道，那四个字不是给我的，是给所有把国家扛在肩上的人；就像我摆上桂花糕时，想的也不只是当年那口甜，是想让她知道，当年她护着的小不点，现在能护着她了。 后来我调任武警水电部队政委，在三峡工地接到她要来的消息，特意让炊事班蒸了桂花糕——就是她当年偷偷塞给我的那种，只是这次我在上面撒了把蜜渍的桂花。 那天她穿着深色外套站在工地上，身后是轰鸣的推土机和刚浇筑好的混凝土坝段，风把她的白发吹得飘起来，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她蹲在海棠树下给我系鞋带的样子，也是这样，眼里盛着光。 你说人和人的缘分到底能有多深？隔着几十年的风风雨雨，隔着各自肩上的担子，一个电话，就能让心瞬间回到最初的地方。 那天她吃了两块桂花糕，说“还是小时候的味道”，我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把脸。 后来王光美阿姨走的时候，她身体不好来不了，让效芝侄子从头到尾帮着忙活，灵前的白菊摆得整整齐齐，跟她当年给我包点心的油纸一样仔细。 现在我常跟孩子们讲，有些情分不是挂在嘴上的，是藏在点心的甜里，钢笔的字里，还有每一次“我想见你”的惦记里。 电话里她没说为什么突然想见我，见面了也没说什么要紧事，就坐在工棚的小马扎上，看我给她讲大坝的模型，像当年听我讲学校的趣事一样。
